青壮们没有穿卫所正式旗军的鸳鸯战袄,但是手持制式武器,步伐整齐、训练有素,看起来和陈雨带去铁山的正规军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快步来到工厂大门前,然后在五十步开外列成横队,举起火铳,在领头人的口令下完成了射击准备动作,虎视眈眈盯着三人。
    张富贵挡在陈雨的前方,怒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敢拿铳对着咱们?”
    为首的领头人冷静地反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冲击兵工厂?限你即刻回答,否则我们就不客气了。”
    张富贵气极反笑:“呵呵,走了几个月,千户所还真的变天了?你们不认得俺不打紧,但是你们总不能忘了自己是谁的人吧?”
    领头人疑惑地走近几步,看清了张富贵的面孔后,吃了一惊:“张……张百户?”
    顾影也踏上一步,与张富贵一起挡住了陈雨,防止铳走火误伤陈雨。
    对方也看清了顾影的样子,更加吃惊:“二……二小姐?”
    顾影斜着眼望着他:“你也认得我?”
    对方的口气立刻软了不少,回答:“小的是本所军户,怎么会认不出张百户和顾二小姐?”
    张富贵冷冷地说:“然后呢,你会怎么做?擒了俺和二小姐去向吴镇抚邀功?”
    对方迟疑地说:“小的不敢冒犯二位,但是按照规矩,冲击兵工厂,必须要有个合理的解释……”
    张富贵彻底恼了:“规矩规矩,开口规矩闭口规矩,来来来,俺让你绑,倒要看看吴大镇抚怎么处置俺?”
    顾影也来了脾气,抽出弯刀喝道:“想要绑我,问问它答不答应?”
    气氛一下变得紧张而又尴尬,张、顾二人怒不可遏,对面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陈雨咳嗽两声,慢慢地从二人身后转了出来,悠悠地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们做得没错。”
    对面的人一下傻了,呆呆地说:“千……千户大人?”
    反应过来后,所有的青壮齐刷刷地跪下,齐声说:“见过千户大人!”
    “大人,你瞧瞧这些人,以下犯上……”张富贵不忿地对陈雨说。
    陈雨伸手制止了他的话,向对面说:“把吴镇抚请来,本官有话和他说。”
    不久,吴大海匆匆忙忙赶到,隔着老远欲下跪行礼:“下官吴大海,见过同知大人。”
    陈雨迎上去,扶住了他,亲切地说:“吴镇抚,本官离开的这段时间,你把千户所打理的井井有条,超出了本官的预期,你辛苦了。”
    吴大海脸上永远是不苟言笑的神情,闻言回答:“都是下官应该做的。”
    张富贵在一旁冷冷地插了一句:“大人现在是威海卫指挥使,加左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早已不是卫指挥同知了。”
    吴大海万年不变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诧异。
    “大人高升了?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陈雨微微一笑:“这些以后再说。你先给本官说说,这兵工厂的规矩究竟是怎么回事?”
    吴大海不是个善于逢迎的人,陈雨让他介绍情况,他也不提到衙署或者陈雨的宅邸去慢慢详谈,就这么站在工厂门外简明扼要地把这几个月的所作所为一一向陈雨介绍。
    ……
    “原来这些规矩的条款都是林阿福、林继祖、德西劳三人共同拟定,然后由你执行?”
    “没错。大人临行前交代,一定要管好屯田和武器作坊,所以从代管千户所的第一天起,我就琢磨着如何管理好,不让他人染指,也不让大人失望。”吴大海说,“屯田的事简单,按照大人以前的做法萧规曹随便是,屯丁平时耕种,择其青壮者农闲时操练,然后发给火铳,负责千户所的护卫之责——今天来到工厂的这些人,就是其中一部分;至于作坊的管理,我是外行,便让林管事他们制定规矩,我负责执行。这里新建的砖瓦房、围墙都是小林师傅的主意,而门禁、钟楼和示警、救援的制度,则是我的主意。”
    “你做得很好,军队嘛,就得有军队的样子,不讲人情,只讲规矩。兵工厂是千户所的一部分,自然也要按照军营的规矩来管理。”陈雨肯定了他的做法,“刚才猴子他们吃了闭门羹,我在后方一直没有吭声,就是想看看这些规矩是做做样子,还是来真格的,结果并没有让我失望。瞧这工厂的做派,还真有古人细柳营的做派,连我都进不去。”
    吴大海微微躬身:“大人谬赞。属下不敢和一代明相周亚夫相提并论,只是遵循大人的托付,按照规矩做事而已。”
    张富贵见陈雨这么说,知道没法跟吴大海这个外来户算账了,悻悻地说:“兵工厂终究不是军营,叫个门就引来了一群兵,这么一惊一乍,未免也太做作了些。”
    吴大海波澜不惊,淡淡地说:“张百户有所不知,你们离开后不久,曾经有宵小之辈在作坊出没,意图不轨,幸好及时制止。为了以防万一,才有了这几道围墙和示警的钟楼。”
    陈雨和张富贵闻言都吃了一惊,“意图不轨?怎么回事?”
    “大人走后不到一个月,就有一伙青皮在作坊游荡,专门打听制铳和铸炮的消息,甚至还用银子引诱工匠出走。接到消息后,我带人把这些人都抓了,审问之后,才知道是受人指使。”吴大海顿了顿,然后说,“据他们交代,幕后指使是山东镇守太监的义子,觊觎这里的铳炮犀利,想挖走工匠。”
    陈雨又惊又怒:“又是曹不修!这厮真是阴魂不散。”
    张富贵疑惑地说:“曹不修那家伙眼里只有女人和银子,挖走这些只会制铳铸炮的工匠干什么?”
    “他一个纨绔子弟,曹吉安也不过一个阉人,要这些铳炮能有什么用,肯定是对之前插手他们买卖军田的事情怀恨在心,想要挖走工匠,给我来个釜底抽薪,损人不利己而已。”陈雨恨恨地说,“我一个武将,军队是立身之本,没有了这些铳炮,和其他官兵也就没有太大区别,实力自然会大受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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