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吉安的话一出,所有人一片哗然。眼看着他奈何不了陈雨这样手握重兵的实权人物,只能自取其辱,没想到忽然放出了这样一个大招,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陈应元手一抖,扯断了几根胡须,却顾不上痛,小声问:“贤婿,此次入京,圣上可曾提起这件事?”
    陈雨眯起了眼睛,看不出喜怒哀乐,缓缓地回答:“确实提起过,赐给曹吉安令牌和蟒袍,平时协助我管理山东军务,如果我出征就接管兵权,说是防止朝野之间非议我文登营一家独大……”
    “如果属实,那就有些麻烦了。”陈应元皱眉道,“虽说他的权限只是协管军务,掌管兵权也仅限于贤婿离开山东期间,而且与曹不修之事没有直接关联,但他的差使毕竟是圣上金口御命,就不能轻易得罪……曹不修的事情,只怕要重新考虑了。”
    陈雨没有吭声,盯着有些癫狂的曹吉安,脑中开始急速思考起来。
    表面上看,眼前只是为了曹不修掳走陈卓一事,自己和曹吉安的意气之争,但是从曹吉安亮出蟒袍、搬出崇祯任命的差使那一刻起,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对付一个镇守太监,天不会塌下来,但是曹吉安口口声声说自己被皇帝委任监视文登营,那么要对付的就不仅仅是曹吉安一人了。都说打狗要看主人,之前打的狗是曹不修,主人是曹吉安,可是现在的狗变成了曹吉安本人,主人变成了崇祯,之间的区别就大了。
    陈雨并不畏惧皇权,之所以愿意表面上遵守官场的游戏规则,根本原因在于打破体制约束的时机尚不成熟,文登营也没有做好与朝廷彻底翻脸的准备,而且现在仍然能从体制内获取政治上的好处。那么现在问题来了,自己被曹吉安逼上了梁山,只有两条路可以选:要么认怂,放掉曹不修;要么硬刚到底,彻底和曹吉安翻脸。而第二个选择可以说意味着和朝廷决裂,接下来似乎就只有造反一条路了。
    可是,现在的文登营真的到了扯旗造反的时候了吗?
    现在还是崇祯七年,李自成还在洪承畴的手下苟延残喘,皇太极也没有做好入关逐鹿中原的准备,大明皇帝还是中原正统。虽然文登营有数以万计的军队,也有威海卫和铁山卫这样的根据地和粮食基地,实力在大明各种势力中占有一席之地,可以与任何军队正面交锋不落下风,但在这种时候造反,天下百姓真的会认同一支造反的官兵吗?
    陈雨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脸色严峻,他发现自己没有把握在这种匆忙起兵的情况下能掌控大局,取代明王朝。大明建国数百年,朱家王朝的正统深入人心,即便文登营凭借完善的火器化部队和良好的后勤保障取得局部战争的胜利,但是没有大义名分,就得不到百姓的拥护,又怎么在短时间内稳定大局,同时应对清军的进攻、流民军的袭扰、旧官僚的反噬?
    可是不造反又怎么应对眼下的局面?如果就这么认怂,曹吉安压过自己一头,以后还怎么服众?陈雨陷入了两难,心中天人交战,无法下定决心立刻撕破脸造反,却也找不到最合适的解决办法。
    这些念头在陈雨的脑海中盘旋,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旁人并没有察觉他的异样,都以为文成伯够强硬,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已经有人私下议论。
    “这下曹公公骑虎难下了,这是他最后的底牌,但是圣命只让他监督文登营、协管军务,终究和曹不修的事情没有关联,要是文成伯不松口,他也无可奈何。”
    “是啊,这么僵下去,曹公公顶多到御前给文成伯上眼药、穿小鞋,但那也是事后的手段了,眼下还是奈何不了手握兵权的文成伯啊!”
    ……
    这些议论声虽然不大,但还是顺风飘到了曹吉安的耳中。
    他说出那番话之后,就定定地看着陈雨,希望对方能被吓倒,但对方始终没有松口,甚至一声不吭,似乎对他的威胁不屑一顾,心里逐渐冷了下来。等听到这些旁观者的议论,更是如堕冰窟。
    都说拉大旗扯虎皮,难道,皇爷这面大旗,也撼动不了陈雨这个嚣张跋扈的武将吗?
    曹吉安越想越远,他联想到了祖大寿、左良玉等人,仗着手上有兵,对圣旨阳奉阴违,皇帝也无可奈何,文官杀了一个又一个,可极少处置这些手握重兵的武将。陈雨崛起虽然也就这几年的功夫,但是论实力,似乎不在辽东祖大寿之下,比起左良玉之流还要高出一筹,真要铁了心对付自己,只怕皇帝也是有心无力,未必能给一个掳走官员妻子、有私通鞑虏之嫌的宦官义子出头。
    曹吉安越想越绝望,他又看了可怜巴巴的曹不修一眼,终于下定决心,作出了一个决定。
    众目睽睽之下,曹吉安颤抖着往前走了几步,呆立片刻,忽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全场哗然,事情的发展真是曲折离奇,刚才似乎重新扳回局面的曹公公,居然就这么下跪了?一个身穿御赐蟒袍的镇守太监,当众下跪,当真说不出的诡异。
    宾客中大多是官员,政治敏感性很高,几乎是下意识地齐刷刷闪到两旁,避开了曹吉安的正面。开玩笑,他身上可是代表皇权威严的蟒袍,谁敢站在他的面前?
    陈应元也是立刻侧身站到一旁,顺手推了陈雨一把。陈雨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站定之后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心中却是如释重负,事情有转机了,台阶送上门了。
    “咱家教子无方,这逆子作奸犯科,确实该惩治。”曹吉安哆嗦地开口,脸上尽是不甘和绝望,“还请文成伯、陈巡抚高抬贵手,让咱家带回去严加管教……”
    陈应元几步窜到曹吉安身旁,扶他起身,和颜悦色道:“曹公公,有话起来说,您身上是御赐的蟒袍,这么下跪,没人承受的起。至于贵公子之事,一切都是可以商量的嘛,对吧,贤婿?”最后一句却是对陈雨说的。
    陈雨也点了点头:“老泰山说的是。曹公子一时糊涂,做出了错事,虽然要依照律法惩治,但本官终究不能代替刑部、大理寺,这些事情,该交给有司办理。”
    “那么,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陈应元应变得很快,“曹公公,贵公子也受了教训,就请你把他带回去管教,至于是否追究罪责,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如何?”
    曹吉安在陈应元的扶持下勉强站立,似乎随时会摔倒,闻言点点头:“那就多谢二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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