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31号,跨年夜的那天晚上,岚韵湖热闹非凡。
    一般来说,外国人喜欢在节庆时候一大群人聚在一起开party,而中国人,越是重大的节日,越是不会出门参加朋友聚会,而是和亲人在一起,所以娱乐场所在年节期间一般都是比较冷清的。
    但凡事都不绝对,十个人有九个人回家过节,那还有一个人在外面游荡呢,滨海市几百万人口,不要说十个有一个不回家,就算一千个有一个不回家,那就是个不小的数字。
    哪些人不回家呢?
    一批新崛起的年轻老板,虽然赚的钱暂时还不能和顶级老板相比,但这些人大多从事的行业比老一代更加有前景,年纪更轻,和很多老一代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发了,纯粹沾国家发展的光不同,这帮人很多是有一定眼光和不错的商业能力的,组成了滨海市的第二梯队,后起之秀。
    这些人有朝气、洋派、喜欢玩,过节喜欢在一起聚会,不光是元旦,之前的圣诞,岚韵湖这边就很热闹。
    其中还有不少,都是像温玉春这样的外地人,春节是要回家的,元旦却是不必。
    温玉春隐隐约约就是这帮人中的代表人物,‘老大哥’一样的存在。
    这次他倒是找准了定位,和梁一飞这个层级相比,温玉春还差了点,和那帮后起之秀相比,温玉春又是高出一截来,正好可以充当双方之间的沟通的桥梁,年轻一代乐意跟着温玉春后面混,即有实惠,也能开拓眼界,梁一飞也愿意从温玉春那边,认识一些有前途的年轻人,了解一下这一代的年轻企业家是怎么想的。
    除了这些人,还有不少在滨海的外国人,滨海市企业多,在企业改革大潮下,不仅仅是淘汰一批拖后腿的僵尸企业,同时,也下了大力气,扶持一些有前途的企业,用聘请外国工程师、和外资合作,等等方式,为这些企业注入新的活力,学习技术,提高管理,走向现代化。
    滨海市的外国人不少。
    圣诞、春节,中外不同,但是元旦跨年,全世界都是一样的。
    和想象中满场金发碧眼不同,目前国内最多的外国人,大多来自日本。
    中日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不是一两句话能讲得清的,如果可以选择,可能大多数的中国人和日本人,都希望对方的国家忽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可事实上这不可能,于是只能在磕磕绊绊中,以利益为连接,或者是朋友,或者是敌人。
    虽然西方主要国家都已经和中国建交,但是由于文化地域和政治等等原因,对于中国始终存在着技术封锁,相反,倒是同为亚洲的日本,自从重新建交后,和中国之间的交流往来十分频繁。
    目前全国主要发展的是工业,而在这方面,日本的确是一个值得中国乃至全世界学习的大师,大量的彩电、冰箱、录像机等等电器生产线都是从日本引进的,一大批日本工程师随之来到了日本。
    开放的是市场,在给予外国企业极大优惠,外国工程师高于国人几十倍的同时,大陆也在飞快的学习外国的技术,以市场换技术的思路,一直延续多年,也颇见成效。
    就连岚韵湖歌舞厅有不少服务模式,都是跟着日本歌舞伎厅学过来的,还有餐饮部的刺身,基本都是每天上午去机场提的日本新鲜货,成本高到一塌糊涂,然而也是全省少数几家日本菜里最正宗的一家。
    当然,日本那点菜,说到底,包括刺身在内的大半,也是唐朝流过去的。
    梁一飞是典型的商人思维,最早发现日本人比较多之后,还特意在演出中,加入了少量的日本传统歌舞:就是那种脸涂抹的十分白的传统戏。
    这东西第一次看挺吓人的,觉得咿咿呀呀,矫揉造作没什么意思,可是看久了,不得不承认,它的确有它的韵味所在,演员的每一个动作都十分的精准到位,仪式感十足,别看就拿着个小扇子原地动几下可是体力消耗十分大。
    有次听省通信公司的一个日本工程师聊天,说日本地域狭小,资源贫乏,古时候大多数农民是吃不饱饭的,所以日本传统戏曲和日本的食物一样,小而精致,讲究在细小处见功夫,用有限的资源、场地,把结果做到最好。
    生产制造也是同样的道理,每一处都求极致,每一关都最严格。
    当时一起吃饭的,还有通信公司的一个副总,那位大腹便便的领导同志显然没把这番话当一回事,眼睛就黏在了台上的女演员身上,问梁一飞日本和服是不是不穿内衣?
    梁一飞当时真想一酒瓶砸他那张胖脸上,以人民的名义。
    31号晚上,梁一飞在歌舞厅里应酬,又看到了那位日本工程师,笑着打了个招呼,说:“高杉桑,明天餐饮部会有你最喜欢的河豚,你可要乘早来哦。”
    通讯公司的质检工程师高杉城源正和一般子日本工友喝酒,这帮子日本人,白天工作一本正经,到了晚上出来喝酒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群魔乱舞的,看到梁一飞来了,高杉城源豁然一下站起来,好悬没站稳,一手扶住了卡座沙发靠背,一手整理了一下松散的领带,冲梁一飞鞠了一个躬,满口酒气但是一脸认真的说:“梁先生,您还记得鄙人的小小爱好,实在太不好意思了,哦远离家乡,最大的愿望就是尝到家乡的味道!真怀念冬天已经怀孕准备产子的河豚啊,那是从寒冬到春天的味道,那是渡过死亡迎来新生的味道!”
    梁一飞就烦这帮日本人这样,屁大点事,都要搞得好有哲理,感慨人生的样子,好像都要哭了。
    高杉城源转头用日语跟其他几个日本工程师叽里呱啦得说了几句什么了,然后一群人‘喔’的一下就哄了起来,十分高兴的样子,好像中了彩票似的。
    “梁先生,他们也十分喜欢你这里的日本菜,明天我们会一起来的!”高杉城源很认真的笑着说。
    “欢迎,那我们可说好了,我告诉餐饮部,专门给你们留着,你们可要准时到啊。”梁一飞哈哈一笑。
    “多谢关照,一定准时到!”
    “好,你们玩。”
    梁一飞绕过了这桌,背后吴三手小声嘀咕说:“哥,你是不是对这帮日本鬼子太好了啊?我看他们就烦,唱戏做作也就罢了,你瞧瞧,他们过日子活得怎么都这么扭曲变扭呢?”
    “你知道高杉一个月多少钱收入?”梁一飞回头扫了吴三手一眼,调笑说:“他一个月加上各种津贴,能有一万到一万五之间,顶得上我们三四十个普通中国工人工资,其他那几个日本人也差不到哪里去。在中国赚的钱,咱们得让他们在中国花出去,懂不懂?”
    “哦我明白了,这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哥,你是爱国企业家啊!”吴三手一脸谄媚的说。
    “那当然了!”梁一飞心里暗想,早晚有一天,我不仅要你们把赚的钱花在中国,还要把技术也留下来。
    有这么一天的,一定有这么一天的。
    左边角落里,市局的赵大军一个人坐那喝酒,梁一飞过去聊了两句,才知道老赵老丈母娘身体不行了,在老家住院,老婆带孩子回去见老人最后一面,老赵职责所在实在走不开那么长时间,大过节的一个人在家也没啥吃吃喝喝,于是就跑岚韵湖来坐坐。
    这地方虽然闹,但却并不那么俗气,老赵这样有身份的中年人也可以接受,看看表演喝喝啤酒一晚上也就打发过去了。
    赵大军如今也不是处长了,升了副局,和当年那个派出所所长有天渊之别,不过看到梁一飞,还是老样子,拉着他喝了几杯,说起原来一起炒股的事,梁一飞被砸,联华科技股灾,都恍若隔世,双方哈哈大笑。
    股市那帮人就在不远,王自卫和滨海营业部的一把手,带了营业部几个业务骨干在拼酒,已经现场直播了两个,搞得梁一飞眉头直皱,准备让吴三手过去打个招呼,实在不行,给他们开个包厢,爱怎么闹怎么闹。
    “梁哥!”路过角落一个卡座的时候,忽然有个熟悉的声音叫他,回头一看,只见是任鹏,陪着一个风韵犹存,姿色尚好的中年妇女,裘娜也在边上,跟这个中年妇女说些什么。
    梁一飞下意识回头看了吴三手一眼,不是说最近不要主动邀请何云飞一系的人嘛。
    吴三手微微的摇了摇头,示意不是他叫来的。
    “你来了正好,认识一下。”裘娜上前,挽着梁一飞胳膊把他拽过来坐下,笑吟吟的说:“你啊,跟云飞认识了这么久,还没见过嫂子吧?”
    不是没见过嫂子,而是没见过正宫嫂子,只见过那个外房,裘娜的姐妹。
    没想到,裘娜居然和这位正宫娘娘的关系也十分亲密的样子。
    介绍了一番,何云飞的原配妻子,叫丁静静。
    本以为何云飞的原配是个泼辣强势的女人,没想到聊了几句,却发现人很本分和老实,虽然能看得出来,是见过世面的,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家庭妇女,但却没太多的心机。
    “云飞上次因为莫一山的事跟你闹了点不愉快,梁老板,你别忘心里去,云飞他有他的不得已。你也知道,他做到今天,只能朝前,不能退。退一步,搞不好就要出大事,你是大男人,心胸开阔能装世界,要是有啥不妥的,嫂子这里跟你道个歉。”丁静静说。
    梁一飞赶紧说:“嫂子这话说重了,没啥不愉快的,我理解。”说着问任鹏,说;“大过节的你不去矿上帮忙,跑这来潇洒啦?”
    任鹏嗨了一声,说:“这是云飞哥给我交代的任务,他最近事太多,让我给嫂子当司机,逛逛街,出来玩玩,我哪懂女人都喜欢啥啊,又把娜姐给叫上了,娜姐耽误你时间了啊。”
    说着,敬了裘娜一杯酒。
    “少来,我陪我姐,跟你有半毛钱关系。”裘娜笑脸一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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