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郑县过冬的宋军驻地用煤取暖,屋子虽然不好,穿了厚衣服也不至于很冷。赵谦穿着军大衣,带着帽子,在纸上写写画画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温度。
    此时他心中盘算的都是大宋的收入,听了老爹讲述了现在的财政局面之后,他就大感兴趣。以通过开封观天台的子午线作为本初子午线之后,大宋就以地球的直径确定了一套公制单位。现在所有官方都采取公制单位,正好以公制确定了大宋以前传承的重量单位。
    大宋传统的一斤大概是640克,一斤十六两。按照公制,一公斤=两市斤=二十两。传统的一两大概是40克,公制的一两是50克。
    理论上大宋一贯是一千文铜钱,实际上大宋通用的是一贯钱七百七十文。公制下,完全按照一贯钱一千文来计算。一贯钱兑换一两白银。
    赵谦的笔在纸上花了好多零,这让他每次还得仔细数过。可这也没办法,赵谦要计算的数字实在是太大了。赵嘉仁赵官家每年大概从倭国弄回来300吨白银和100吨黄金。一吨白银=一千公斤=两千斤=两万两。300吨就是六百万两。黄金和白银的比例大概是1:10。100吨黄金等于一千吨白银,两千万两。
    两者加起来就是两千六百万两白银。便是按照比较苛刻的20%准备金来计算,大宋每年可以发行的交钞就在一亿五千万贯之多。
    按照老爹所说,准备金制度得配合国家存款来发行,实际上发行并没有这么多。但是二十年积累,光是手里的黄金白银,大宋能够发行的货币数量就在三十亿贯之多。
    算清了老爹作为压箱底的钱,赵谦仔细复算几次。把写满了零的纸撕下来烧掉。看着那些零随着火焰烧成灰烬,赵谦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动的速度加快许多。根据统计,据说大宋现在人口已经直奔一亿去了。以前一个禁军每月俸禄有三贯钱,一年三十六贯就可以养活一家人。老爹手里的三十亿贯,平均到一亿人口身上,每个人能分到三十贯。老爹赵嘉仁不知不觉就积攒了这样巨大的一笔钱,赵谦觉得老爹简直是个怪物。
    当然,身为水利专家,赵谦也知道这笔钱也不能这么算。理论上,大宋现在大概有十亿亩土地,每亩就算是一贯土地税,每年也有十亿贯。这其实不可能。朝廷每年能真正收到五亿贯就算是烧高香。
    但是把钱作为等价交换物来看,仅仅这三十亿贯真金白银流通起来,譬如每年能流通两次,就是六十亿的货币流动量。这六十亿的流通量,意味着何等庞大的交易。
    大宋公制定下的一石是一百斤,一石大米两贯。六十亿贯,就是三十亿石粮食,三百亿斤。一个人平均下来就是三百斤粮食。虽然吃不饱,却也不至于饿死。更何况农民把每年的收成投入市场之前会留下自己的口粮,他们不可能把粮食卖出去后,把自己饿死。这就意味着大宋每年的生产量比实际交易量更大得多。老爹握着三十亿贯交钞的使用权,用以调配各种剩余的商品交易,怪不得朝廷支出这么多,老爹赵嘉仁看着依旧不急不躁。
    以这样的视角胡思乱想好一阵,赵谦有点虚脱的思路却意外的转回自己身上。自己拿到了一千万贯钱,若是那些大族每一族都有自己这么多钱,三十亿贯交钞又能养活多少大族?
    这个级别的计算不需要用到纸笔,赵谦靠心算就得到了结果。三百家。
    如果一个大族有一千万贯交钞,老爹赵嘉仁手里的这三十亿贯钱,也只能养活三百个家族。而这个数字,恰好是临安总投降之前,位居大宋统治地位的进士家族中比较有钱的家族数量。
    赵谦大大的打了个寒颤。他只觉得这个计算让他浑身发冷,身体不受控制的接连打了好几个寒颤。老爹的话在赵谦心中响起,“所谓士大夫与官家共治天下大概就是全天下的财富都被这么点人分的干干净净”。
    看着自己的手背,赵谦看到自己个每个毛孔都耸立起来,根根汗毛看着如刺猬身上的刺一样。如果三十亿贯为大宋所有百姓服务,其实也只是让大家刚刚能够不饿肚子,有衣服穿,能买些日常的用品。仅仅能如此而已。
    可是这些钱若是让豪富家族们垄断,也不过是养了三百个家族。但是那些百姓呢?他们的日子怎么过?临安总投降之前,朝廷还真正实现了士大夫与官家共治天下。然后呢?
    殷鉴不远,赵谦再没有感觉三十亿贯的冲击感和喜悦感。更大的威胁感让赵谦觉得呼吸都有些不顺畅。很像是长时间潜泳时候的感受。随着肺部里面空气消耗,危机感和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老爹说过,所有王朝的崩溃都是从财政崩溃开始,所有王朝的建立也是建立在一个有效维持财政的体系之上。自己要继承的是一个富有强大的朝廷,掌握了此时地球上最强大的力量。但是站在这样的高山之上,那无尽的深渊却能看的更加清晰。
    绝不能让那些豪富的家族垄断了财富。历史上无数次证明,政权覆灭之时,那些吸干了政权财政的家族是如何毫不迟疑的背叛了他们本该效忠的政权。那些依旧为行将就木的政权奋战的恰恰是那些没什么钱的中低层官员。但是他们两手空空,除了徒然呼喊和悲惨殉葬之外,起不到任何作用。
    越想越是不安,赵谦索性站起身前去找老爹。老爹赵嘉仁很好找,他每天大概就是工作工作工作。在家的时候,老爹若是不在书房会客室,大概就和老娘在一起腻着。看到了警卫团布下的警戒线,赵谦就确定老爹正在和部队的将官们开会。前去询问自己可否进去,警卫团的干部战士马上拒绝了赵谦的要求。
    赵谦此时却也不怪他们,这些人无疑是绝对忠于赵嘉仁的力量。有他们在,老爹的安全才能得到保证。
    此时赵嘉仁并不知道儿子在外面,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在意。经过之前的两次会议,赵嘉仁就和这些将官们摊牌。既然事情发生了,那就不用再拖下去。赵嘉仁已经有要处理的人,所以更不愿意毫无意义的拖下去。
    看着这帮神色各异的将领,赵嘉仁沉稳的说道:“我再强调一次,如果想有挣大钱的机会,就脱下军服,到各个企业去学着当管理者。管理得好,该有的奖金绝不会少。做不好,那也只能怪自己没有本事。如果还想待在部队里面,现在这个局面肯定不行。”
    将官们都知道赵官家不说瞎话,更不会不教而诛。相应的,如果按照赵官家指出的方向走下去,自己也别喊着后悔。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己挖的坑自己跳。
    “官家,那些文官们现在故态萌发,若是任他们胡作非为……”部队里总学长宋虎臣开口说道。
    赵嘉仁看都不想看宋虎臣一眼,这家伙也许有他对忠诚的看法,不过这厮就是赵嘉仁很想立刻撤职的存在。部队当然是用来镇压乱臣贼子的,不过确定谁是乱臣贼子的权力可不是部队自己决定。
    不过此时暂且不能收拾这厮和一众走火入魔的家伙,等把部队里面脑子瞎想的家伙赶出军队再说。赵嘉仁笑道:“那些事情我当然不会放过,不过此时却先解决了大家关心的事情。看不到前途会让人绝望,帮着大伙先看到前途,不会担心自己落得没个结果,再说那些文官的破事。”
    说完,赵嘉仁又看了一众将军,“我们大宋军队是国之干城,有着绝不容污蔑的名誉。若是和生意粘上一丝一毫的边,军队岂不是变成了被做生意的人雇来的打手。我们几十年积累起来的名声岂容被人如此肆意涂抹。大家想过上富裕的生活,这是人之常情。若是没有如此想法才是怪事。所以我让大家做决定,想发财,就脱下军服。军队不是个赚钱的地方,还是个很清苦的地方。该你们做决定了。”
    在沉默中,李云和杨铁心几乎是同时开口说道:“报告……”
    见到撞声,两人都停顿下来。杨铁心做了个手势,请李云先说。李云继续说道:“官家,我要留在部队里面。完毕。”
    杨铁心跟着说道:“官家,我要留在部队里。完毕。”
    有这两位发言,将领们发现自己迟疑不定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不少人心中纠结,其实大家希望的是自己留在部队里面,同时能够对于朝廷管辖的其他部门有很大发言权。但是赵官家已经说明,可以息了这个念头。部队不仅不能插手其他部门,连之前模糊的司法权也要被收归朝廷。
    在面对别人的时候,这些将领们从来没有服过。但是面对赵嘉仁的时候,这帮人那股子气势消失的无影无踪,竟然连反对的话都说不出来。看到赵嘉仁明亮的目光扫过来,将领们纷纷低头,不敢与赵官家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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