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轮箭雨过后,前排的契丹骑兵娴熟的挂好弓箭,摘下了事环上挂着的兵器。那或是狼牙棒,或是铁骨朵,要么就直接是一根粗铁棒。前列的契丹骑兵都一水儿的重兵器。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对付的汉军有着牢固的防御,他们有重盾长牌,他们人人身披重甲,甚至在阵线的最外侧还有一圈装载了满满粮食的马车。想要一击破阵,只能用重武器!
    同时,梁山军前列的刀牌手们也在准备接战。
    他们紧咬嘴唇,扎稳脚步,长牌斜顶在肩膀上,身子微侧。只等着撞击的到来!但他们并没有接近马车列阵,而似乎只把它们做一障碍。
    天空中飞舞的箭矢依旧在继续,像笼罩天恐的阴云,又像是嗡嗡的蜂群,始终漂浮在人头顶,也始终在不断的造成伤亡。
    一支在骑兵群的冲击下还立得住根脚的步甲兵,像梁山军这样的劲旅,给骑兵造成的伤亡是极其可怕的。不提碰撞时引速度带来的伤害,只说先前的弓弩,就足以叫小股的骑兵群喝一壶!
    但今日形势反转了。人少的是步兵,人多的是骑兵。
    前列的骑兵,在箭雨弩矢中已经变得稀疏起来,等来到马车线前的时候,他们还要承受一轮短斧投枪之类的投掷型武器的杀伤。
    最前列三二百个骑兵,能顶着箭雨冲到马车之前的,只有十之三四。但这点伤亡对比整个骑兵群来只能说是毛毛雨。而这层简易的障碍防御线也明显不可能阻挡得住汹涌而来的契丹铁骑。
    但契丹骑兵早前所要承受的伤害却就是骑兵冲锋所必须经历的,这就是列阵以待的步军阵列给骑兵群的杀伤。如果让梁山军准备充分,教同样数量的步军固守一处,想要冲动这样的军阵,同样数量的骑兵根本做不到。
    但骑兵的优势就是速度,他们不会冲击准备充分的步军阵列,同时也不会给步兵慢腾腾列阵的充裕时间。就比如说现在!
    既要拉走牲畜,又要把马车排在阵列前,还要士兵集结,这时间太不充裕了。所以,梁山军的阵列似乎是脱节的,前列盾墙枪林,后方是重步兵猥集。同时阵列前方和左右的马车也太单薄了。
    然野战之中,骑兵打的不就是一个时间差么?
    就像现在。仓促迎战的梁山军,初看占了很大的便宜,但他们的箭雨并不能阻止策马疾驰的骑兵冲击。一个个契丹骑兵飞马奔来,他们用兵刃刺破战马的后臀,自己再如灵猿一样从疯狂的战马马背上滑落下来,被随后的一个个同伴伸手拉拽起来。而后,一匹匹战马就在疯狂当中狠狠的撞击在马车上,就像狂暴的惊涛骇浪拍打着薄弱的堤岸一样。一点点的摧毁着整个堤坝!梁山军的箭弩可遏制不住他们冲锋的势头。
    但是火焰可以!
    当大股的契丹骑兵冲过马车线,撞上稍后一段距离的盾墙枪林的时刻,一支支火箭忽的从天而落,将一列列被撞开的马车,将一袋袋被撞得飞起来的麻袋,彻底得引燃。这些放有硫磺硝石等引火物,或是浸透着油脂的所在,瞬间被引燃。熊熊大火瞬间在两军之间升腾!
    而战场之上,一声轰然的巨响径直盖过马蹄声。
    这是骑兵群与步兵战列的大碰撞,血花四溅,惨叫声不绝,彼此数不清的生命,都消失在了在这次的碰撞当中。
    无数条身影飞了起来,落在军阵当中,这里头有蹿飞的契丹骑兵,也有被撞飞梁山将士。他们都在碰撞发生的那一刹那,按照物质宇宙万古不变的物理规则,受到了各自的惩罚。
    人的力气是挡不住疾驰的战马的,而马匹的血肉之躯面对一杆杆长枪的时候也只有马毁人亡。
    鲜血就像是天上的雨水,肆意的抛洒出来。
    惨叫和骨折的声音,连绵不断。
    只是一个照面!
    一个个的骑兵被大枪长矛穿透,挑下马背;一匹匹的战马也被大枪长矛刺倒地上,速度和伤害从来都是相对的。哪怕是汽车撞到人,也会有痕迹留在铁壳上。现在辽军的一匹匹战马撞击的就是一堵‘墙’。
    物理惯性之下,大枪长矛纷纷折断的同时,一匹匹战马也厉声哀鸣中走完了自己的‘马生’。与它们,与它们背上的骑兵,一同死去的还有盾墙后的梁山军刀牌手,甚至是身披重甲紧握大枪长矛的步卒。高速的战马即使被一杆杆大枪长矛扎成了蜂窝,那力量也是相对的,当它们死去的尸体以极高的速度冲入步兵阵列中时候,他们对面的梁山军甲兵也必然会被撞的骨裂筋断,惨不忍睹。
    残酷而又血腥的一幕,骑兵强大的冲击力,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前列整齐的盾墙,在接触的那一刹那,便被撞的四分五裂,出现了无数缺口。在后续的契丹骑兵把自己命都豁出去的时刻,营伍一级的步兵阵列的前沿盾墙枪林就显然太过于脆弱了。
    如果没有那熊熊燃烧的大火,后续的契丹骑兵,绝不会浪费前军同袍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才换来的战果。
    他们会毫无间隔,踏着两军士卒和马匹的尸体,从缺口处蜂拥而入,入一柄锐利的铁凿,一刻不停的向着步阵的内里凿去。直到把梁山军的阵列穿透、粉碎、消灭。
    这时候,这一战已经变成一支尖利的长矛与盾牌的比拼。矛与盾,这个比喻放在契丹骑军和梁山军身上十分合适。
    而结果也会被既定,长矛一定获胜。因为梁山军的数量着实太少。
    只看前沿的盾墙枪林在契丹骑军疯狂的冲击下,没能坚持上哪怕一刻钟,就被骑兵淹没,就足以证实。
    汹涌澎湃的契丹骑兵在大火前停下了脚步。动物恐惧火焰,这是天性,谁也不能改变。
    耶律余睹直想要发狂,这不是他所想象的。他所想象的场面是——铁蹄过后,战场上如血肉屠场一般,所有的梁山军尽数倒地,所有的人马尸体都被踩的稀烂,不成人形。甚至一些就已经真的变成了肉泥。
    鲜血染红整个大地!
    可现在他们却不得不在大火前避开,梁山军的这一招打了他们一措手不及。如此,大股的契丹骑兵只能从品字形阵列的空间中穿过。
    箭如雨下,三个分开的营伍一级小阵中,所有的人都在以最快的速度拉弓射箭。
    李应狠狠地呸了一口。他的将旗适才已经消失了,但他没有死。高强的武艺叫他在契丹骑兵的冲锋中活了下来。历经了契丹骑兵的洗礼,其他两个营伍一级战阵如何了且不提,只看扑天雕所在的这个品字形当前阵列,前列的盾牌枪林已经倒下了一半。
    短短的碰撞,他这儿至少有百十人战殁。
    布置在李应当前的刀盾手与重甲枪兵几乎全军覆没,如此他才受到了契丹骑兵的猛烈攻击。
    李应的亲卫也死伤大半,仅剩的几个人如同血人一样持着刀兵盾牌簇拥在他周遭。
    扑天雕此刻双脚没有踩在马镫上,而是脚踏实地。无奈何,面对着契丹骑兵拼死一般的疯狂攻势,他能顾得下自己就是万幸,胯下战马在没察觉时候被一斧头劈在了脑门上,整个头颅几乎分成了两半。也是他见机得快,径直向后滑下马背,这才没有被马尸压住。其后又在亲卫的拼死掩护下站稳了根脚!
    而当他唰唰三口飞刀,要掉最后三个契丹兵的性命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将旗已经被某一契丹骑兵给斩落了。
    将旗被斩,不管是不是夺旗,这都是很打击士气的。但梁山军的士气却没什么变化,因为那个时候他们正在全力的对外输出伤害。
    前沿的盾墙枪林被撞得残破,其后猥集成一团的重甲步兵,他们可没有历经契丹骑兵流的强力冲刷,此刻阵列严整,一个个重甲步兵,刀枪斧钺被放在地上,正全力以赴的弯弓射箭,谁还有心去看将旗?
    这是五百人的小阵,不是五千人、五万人的大阵!
    李应死是没有,叫喊一声都能知晓。何况军中又不是只一个李应,还有营正、营副等。
    三百重甲步兵密集的聚集起来,这是对付骑兵冲击的最好法子,如果前列的火焰并不能阻挡契丹骑兵的情形下。这是在未雨绸缪。
    也是北宋以来,赵宋步甲面对辽军和西夏军时都会做出的选择。当他们体力充沛时候,当他们精力充沛时候,当他们的数量多到一定数量时候,就是前列没有盾墙枪林,骑兵见了他们也只会裂着走。而绝不会是刚才那种大无畏的猛击硬碰!
    潮水般的骑兵纵横而过,淹没了三个营伍级的小型军阵,尘土飞扬,遮蔽视线,看似一切都要尘埃落定。可是当烟尘散去,就像海潮漫过岸边的礁石,极快的马儿越过,成排的梁山军步甲又显露了出来。
    海潮能淹没礁石,可它们终有退去的时刻,如是,坚固的礁石就再度显露了出来。
    这是步军与骑兵碰撞时候常有的一幕,历经潮水的冲刷,步军或许会损失不小,但被潮水一冲就彻底摧垮的只会是沙堡,而不是坚硬的礁石。
    三个营头都损失不大,不仅仅是当前的那一块。三个营合在一起,具体的损失也就三二百人。
    耶律余睹头也不回的就引着契丹骑兵向着北方奔去,没有绕过一个大圈调转方向,没有向着来路飞快奔驰。甚至连品字形阵列侧后的牛马牲畜群都顾不得扫荡。
    现在还有什么想不明白?梁山军能处置如此,显然就是在诱敌,是在引诱他们出击啊。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中计!
    但此时此刻原路返回绝对是最笨最蠢的选择,疾快的向北,撕破这个圈套,这才是明智的决策。
    耶律余睹只在心中庆幸,自己出击的够早,而不是等到梁山军在西侧的时候再出动。那样的后果更糟糕,因为南京城西侧有着太多的山地丘陵地势。可供步兵阻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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