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阳关前。
    一伙儿三五十人的梁山骑兵,正在距离关城三四里的一处小树林中歇息。忽的看到武阳关处,城门洞开,一将手舞双锏,策马奔来。身后百十名马军跟随。
    那梁山骑兵头首见了,惊奇的叫出声来,继而一声大喝,叫起众人。自己提起兵刃,箭步如飞窜上战马,手下将士一通呼喝,也已经纷纷蹿上马背!
    几十人高呼大喊,催动铁骑抢出树林来。
    武阳关前那片开阔地上,百十骑兵挟着雷霆之势袭来。为首宋将面如黑漆,身躯长大。头戴一顶镔铁盔,身上穿着一副镔铁锁子连环甲,内衬一件皂罗袍,紧束着勒甲绦。骑着一匹黑马,手提两条四楞镔铁锏。可不是早前在书中露过一面的牛皋么。
    这人本在荆湖南路与钟相、王庆厮杀,可陆谦兵入中原,势如破竹,梁方平部被紧急调来北线驻守,生性勇猛的他就是宋军御营的先锋,被梁方平直放到了武阳关,这处甚为紧要之地。
    梁山骑兵的头领乃是一无名之人,可是能在探马游骑中做上队正,那也有着几分傲气。
    探马游骑就好比后世侦察兵,乃是一军之精锐。
    这人嘴角闪过一抹狞笑,这就是赵宋的马军么?这番他跟随大军扫荡中原,还是头一回见识,可真新鲜。居然有敢主动向他们发起攻势的赵宋军队,还是一伙马军。
    高举着马刀,目光冷峻的盯着来敌。
    他们探马游骑并不是战斗部队,正面冲杀并不是探马游骑的强项。首先他们没有坚固的铁甲,即使兵刃都只是刀弓等轻兵器,就是箭矢都是轻箭。因为能射的远!
    职责叫他们放弃了重甲重兵器,机动性才是探马游骑的第一需求。可这队正却半点不将对面的赵宋马军放在眼中。
    别的不说,只看对面马军的战马,就逊色他们一头。
    这人举刀一招,一马当先冲了过去。身后数十骑厉声呼喝,紧紧相随。三五十骑面对两倍且多于自己的敌人,却是毫无退却胆怯之意。这是因为他们的脑袋里已经有一个概念形成——赵宋的军队尽是不堪的,只要我军一冲锋,对方就败了。
    这倒不是整个梁山军都兵骄气傲,而是这一阵的进展太过顺利。这才到哪儿,大军就已经杀到了武阳关。眼看整个中原就彻底入手了。
    牛皋舞着双锏,见对方非但没有策马逃窜,反而发起了冲击。脸色更怒,好狂!真的好狂!
    他们才有几个?自己又有多少?
    不提背后的武阳关,只说现下,他身后足足有一百骑。却被对面的三五十骑无视?
    这简直是视我军如无物!
    对于军人这是莫大耻辱。
    正这般想着时,就看到一蓬箭矢射来,他身后一个亲骑,应声栽倒。
    宋军骑兵的武备也不差,这蓬箭矢并未建功。倒是牛皋身侧的亲兵指挥使,亦弯弓搭箭,一箭射出,对面一贼骑应声歪倒马背,显然是中了箭。但牛皋刚想喝彩,却见那中箭之人一挺腰身,直身坐起,一刀切断肩胛上的箭矢,继续挥着兵刃,大吼着冲上前来。
    “贼骑如是悍勇?”牛皋脸上不由一滞。
    两军相接!牛皋部马军的队列居然真就被撞得七零八碎。那梁山骑兵不说皆是百战余生之辈,但能被选入探马游骑的,论单兵战斗力,也不是牛皋手下的这些骑兵可比的。而棉甲的防御力也不比皮甲要弱,只是吃亏在没有那重兵器。但即便如此,战斗仍是没有悬念,梁山骑兵的剽悍给牛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些人穿着薄甲,牛皋没见过,很相似布甲。但恁地悍勇。就这一合过去,他就看到两个贼骑被刀枪打下马后,兀自挥着马刀向马蹄砍去。这等精兵他还从未有见过。
    “腌臜鸟厮,险些要了俺性命!”亲兵指挥使飞奔过来,铠甲上,几道利刃划出的痕迹清晰可见。更是换了战马,他早前胯下的马匹被一刀切开了半个屁股,错不是他运气好,真就要折了。
    对面的梁山骑兵马不停蹄的转身而起,并没再接再厉的杀奔过来,因为武阳关上的宋军眼看牛皋情势不妙,已经吹起了号角。而牛皋本人悍勇难挡,只一击就砸断了那当先的队正的右臂,后身受重创的队正径直没在了阵里。剩下的队副自不会再去与之拼杀。
    两名宋军骑兵提着一个重伤的梁山军士行来,扔在牛皋马下。这人的棉甲已被击穿,伤口在胸膛上,血肉模糊,早染红了衣襟,双臂折断,腿也断了一支。人是动不了了,甚至都活不下去了。然而他人双眼怒睁,此刻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之色。胸口不住的起伏着,不断有血水从他口里溢出来。
    这人想要张嘴,可张开的很小,更说不出话来。牛皋冷冷的看着这人,他想从这人的那双眸子里看到一丝软弱,看到一丝祈求。可惜……,没有!
    “送他一程。”牛皋面无表情地说道。
    话声脱出口,那人脸上露出一抹笑来,旁边的亲兵指挥使手中的铁锥枪径直向下!一枪扎入胸口。自始至终,后者脸上都无有一丝软弱。
    “统制,既然这里都有小股梁山游骑出现,那彼军大队人马……”
    宋军马军有限,更战力不佳,根本无力探查北面情况,他们已经被封锁了多日。而信阳军地方上恐也无人愿为他们通风报信。
    如此,连着小十日了,牛皋都变成了聋子瞎子。但是后方却是有军情源源不断的送到。梁山军都已经夺了南阳,那京西南路安抚使李夔引领残兵直退往了襄阳,邓州都也不要了。梁山军眼下就能直抵襄樊。若是他们忽的攻夺枣阳、随州,那可不就隔断了牛皋他们的后路了么。
    眼下又有梁山军出现在关前,他们就是想撤走都难,亲军指挥使提醒道。
    武阳关虽是险要,但也远离宋军主力。他们这里若是遭遇了大股敌人,上封必然是不愿教他们弃关而逃的。那般话,情势可不妙也。
    牛皋没有作声,他自然知道局势对他很不利。北面到底有多少梁山军?这些人的目的何在?
    他心中也是乱糟糟的。
    可却是知道,就如适才那般的骑兵,不需多,只三五百骑,待他弃关南下时候,全军士气低落的当口,袭击来,那就是一大难题。
    正思索时候,忽的听人高声来报说,关内有军令抵达,叫他迅速返回关中。
    这却是一道撤军的命令,梁方平叫牛皋率部从武阳关后退,会同九里关、平靖关的守军,退去孝感、汉川一带。
    那里有汉阳军,还有一江之隔的鄂州,皆有驻军。
    而此战梁山军与宋军的主战场在襄阳,彼处纵然有梁山步骑杀到,也至多是一支偏师。
    牛皋的任务便是打败,至少是抵抗住这支偏师。汉阳军就是底线!
    忽如其来的命令叫关内一干军将尽数气馁,这还没有开打,就要自弃险关,梁方平更是先就将自己放在了一弱者的地位上。纵然御营禁军比之梁山军的确是弱者,但如此也忒是丧气。
    牛皋本就是一张黑脸,现下更变成了锅底了。可再是气恼亦要遵从军令。说来梁方平也待牛皋不薄,叵耐牛皋若能在孝感——汉阳副战场取胜,必然能再进一步!
    但撤军亦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后撤的。御营禁军非是百战精锐,虽然可以一战,但大军撤离三关士气必落,再遇到梁山军尾缀杀来,后果不妙也。
    如是当日拔营,留旗帜于关上,缚生羊置其前,悬二足于鼓上,击鼓有声。
    城外梁山军游骑看到城头旗帜高展,并有阵阵鼓声响动,如何能够察觉出真假来?两日后方才察觉,再要去追之,牛皋军已经走远也。
    可牛皋这一行却也不见顺畅,在安州校点兵马,发现九里关与平靖关上军兵,竟只回来了千五人且不足。要知道,两部可各有千余军兵驻守的。
    倒是三关兵马和聚一处后,他留在应山县的哨兵回报,发现了一队行踪鬼祟之人。压到安州来送于牛皋帐下。
    这人审问,赫然就是九里关驻军的逃兵。气的牛皋当即就要将他们推出去砍了。也就是在这时候,一道噩耗传来,梁山军一支偏师已经连破枣阳、唐城,现下已经逼近随州。
    这都是不许去奢望的,那随州的守军必非是开城投降,就是一哄而逃;果然不及一日,就再有探马飞报到:“前方至多十里地,有一支官军残部,打着方字旗号,约三五百人正在逃窜。后头有一支梁山步卒在追杀。
    事态紧急了!
    安州本地的兵勇已经两股颤颤,若不是有牛皋军在,他们都已经在这一刻投降了。而那安州知州倒还能保持着两分镇定。可镇定保不住安州,这一切还要看牛皋军。
    安州的兵马都监听了,忙在牛皋面前刷一回脸来。“好叫将军知晓,那方字,定是随州的兵马都监方鹏,此人能使一支方天画戟,颇具勇力。”
    如此情况下,能带着人逃到安州来,确实是不凡。毕竟,这是一地方军兵“望风而逃者是上勇,闻风而逃者是中勇,误听而逃者是下勇”的时代。牛皋认可的嗯了一声,至少他面前的这安州兵马都监是不成的。
    “统制,此乃佳机也。”既然是官军残部,那梁山贼必不会派大队人马追杀。随州到底是一州城啊。而这对于牛皋军来,可不是千载难逢的佳机?
    “召集将士们,随俺应敌!俺还不信这梁山贼比我们多长一颗脑袋不曾?”牛皋显然也意识了到。这就是军人与百姓的区别。安州城里的民壮已经被吓的两股颤颤,知州也仅是强作镇定,如何能看得到这战机?
    只是这安州城地势平坦,无险可依,亦打不了伏击战。牛皋却也不怕,一念至此,就大声的命令道:“全军整兵,准备作战!”
    打不成伏击战,就打正面作战。梁山军只是小队人马,数百人而已,他手下却是有四千余军,岂会怕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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