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宗泽,陆谦刚走进后庭,长女陆梅就跟一颗肉球一样撞到她的腿上。“爹爹,爹爹,我要滑滑梯,我要滑滑梯……”
    陆皇帝是很没有起名字的天赋的,所以简单粗暴,闺女的名字全是以花为名,儿子的名字全都是照后世省分的简称。比如说他的长女叫陆梅,长子叫陆豫!
    虽说后者的这名字很叫他想到后世的某个大头……
    但咬咬牙,陆皇帝还是捏着鼻子认了。
    “我要滑滑梯,我要滑滑梯……”复读机在继续。
    三岁的陆梅是个标准的小胖妞,生活条件好啊。人是公主,要吃的有吃的,要喝的有喝的,还每日喝牛奶。后者是陆谦定下的。这般情况下若还能养出苗条,那就是基因的问题了。
    小陆梅现如今的日子快活着呢,无拘无束,自自在在。陆谦不叫潘金莲拘着她,虽然一定的自主性要培养,可如后世传闻中所见的鞑子公主那样,见个驸马都要被身边的嬷嬷拿捏着,陆皇帝是十分鄙夷的。能教养出那样的皇室公主,鞑子还真不愧是鞑子,叫人眼界大开。他的闺女就是死,也不能成那个模样的。
    陆谦看着前方刚从走廊转过来的潘金莲一行人,低头拍着胖闺女的头问:“什么滑滑梯?”
    “爹爹骗人,爹爹知道滑滑梯的。李先生那里的滑滑梯,爹爹定是知道的。”陆梅抓着陆谦的下摆,仰着头,两个黑珍珠一样的眼睛直视着陆谦,小脸红红的,气呼呼的看着自己的“坏爹”。
    紫禁城过于狭小,真是连叫儿女痛快玩耍的地方都没。是以,在小陆梅能跑能跳,身体健康的情况下,陆谦也允许潘金莲偶尔带着她外出游玩。今天她们去了李清照营办的女校,他是知道的。“在学校玩滑滑梯了?好玩吗?”
    “好玩。”陆梅生气的小脸瞬间变成了笑,跟一个红苹果一样,“爹爹,你给我也造一个吧。我要天天玩。”
    陆谦前世还没结婚,自然更无儿女。对于今世的儿子女儿都是一百个疼爱,更视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血脉延续。小陆梅并不怕自己的父亲,却怕自己的娘亲。因为她如今的样子在潘金莲眼睛里,真的好多那啥。言行举止,通通辣眼睛。
    “陛下。”身侧传来潘金莲强压着火气的声音。陆梅立刻绕到了陆谦屁股后面。
    “怎地啦?”陆谦笑了起来。一看这母女俩的样子就知道小家伙在外面绝对闯祸了。
    “你问问她!小小年纪就知道仗势欺人,自己一人独占滑滑梯。把……”潘金莲想起女校里的那一幕就恨不得晕过去,觉得自己的脸都要被陆梅丢光了。尤其陆梅对着一群年龄比她还要大三四岁的孩子叫嚣着说,“我爹爹是皇帝,比你们的爹爹都大,我就比你们大,你们都要听我的。这里只准我玩,你们谁也不准玩!”
    叫潘金莲脸上的表情当即就碎掉了。
    要不是顾忌在外面,潘金莲当场都要抽陆梅了。在回府的路上,小陆梅就已经被狠训了一顿。可看样子似乎并没甚用。不然这孩子也不会刚听到皇帝回后庭,就欢快的来找陆谦要滑滑梯了。
    众所周知,一后四妃之中,潘金莲的身份最是不堪。故而,她就也是最好颜面的。近日,小陆梅却是将她娘最重视的颜面给丢光了。
    她都不敢想这事儿传开后,自己的名声会怎样。或是来日宫廷大贺时候,那些外官命妇看自己的眼神,该是多么……鄙夷。
    有其子必有其父,自然,有其女就必有其母。能教养出小陆梅这样的刁蛮公主的母妃,其本质又该是这么个模样啊。先前示在外面的贤淑端重,恐怕会被人看成是装模作样。
    横竖潘金莲是一开脑洞,脑补出了一番事儿来,那就整个人都不好了。且她更担心小陆梅如此作怪会惹得陆谦怒气,毕竟陆皇帝的作风始终是很接地气的。三观如陆皇帝这般正的人,该是很反感人仗势欺人的。小陆梅身为皇家公主,若是不得皇帝喜爱,可就事大了。
    她是还有一儿子不假,但这并不妨碍她对小陆梅的喜爱。这可是她第一个孩子。而且她的名声坏了,闺女的宠爱也没了,她的儿子就还能得好?
    陆谦有点头疼了,陆梅的“叫嚣”确是有点过了,他固然不希望女儿胆小怯懦,但也更不希望闺女胡作非为,无法无天。可是怎么教育孩子,他还没有潘金莲有心得呢。不给孩子立规矩,怕孩子好习惯养不成!给孩子立太多规矩,怕影响孩子的自由成长!当家长对于立规矩这个事儿,还真是挺头疼。而且陆梅还是陆谦的第一个孩子,是他在这个世上的第一个血亲。
    “爹爹,爹爹……”小陆梅还不会告状,可她能看得懂潘金莲的脸色,本来是扯着陆谦手的,现在是直往陆谦的身后躲藏。
    陆谦自然能看到潘金莲脸色变化,那可不只是在强压怒火,怕是还有担忧呢。这就更不能叫她们母女回北苑了。否则,于内于外,北苑都要给出一交代,小陆梅今儿一定会有一场排头吃。更会给朝野发出一个信号……
    陆谦固然疼闺女,可更不愿意有那信号发出去。
    “莫气莫气。闺女还小,日后加以教导就是。”陆谦身体力行,径直抱住小陆梅大步向北苑走去。边道:“传告照办处,依照女校的规格,在北苑建造一架滑滑梯。”照办处隶属于内务办。
    想来如此做足以打消一些不必要的谣言,更会叫潘金莲安心。这一晚他也就歇在了北苑。床榻上潘金莲果然热情如火,叫陆皇帝深觉畅快淋漓。
    ……
    南安军城外,鼓声大作。无数身穿布衣,头戴毡帽,甚至是只裹着红色包巾的团练兵,手持青竹为杆制成的枪矛,开始往城墙涌去。
    喊声之大,几里之外都能吓到村寨鸡飞狗跳。
    耿南仲一脸希冀与憧憬,心中也有许多自信,这份自信来自于漫山遍野的军汉,也来自于文人对于军兵战争骨子里蕴含着的轻视。那心中早前还有的忐忑与忧虑,在如今时候已经荡然无存了。兴许他还会想到童贯。
    一个宫闱里只会伺候人的粗鄙阉宦都能在边塞立功无数,他耿南仲又何弱与他人?
    耿南仲身边列这一溜名士文官,比如年纪轻轻的张浚与提点广南东路刑狱司的程大器,还有北来的逃官俞向。
    这前者方才二十三岁,此时的张浚还嫩的很,何况他就是成为老油皮的时候,在军事上也是个扑街。
    程大器却是一个官场老油子,当初被起兵造反的刘花三打的不敢出城一步,而俞向更是在李珙出头平定刘花三起义之前的宋军主帅,如此可知二人的军事才能。
    还有周敦颐的孙子周茂盛、周茂思,及广南当地名儒数人。
    没甚计划,也没有多少谋略指挥,耿南仲是领兵直进到来。种师道几次进言,人家不听啊。
    也就是到了战阵上,耿南仲才来倚重种师道。双方的相处模式就是种师道临阵拿出主意,耿南仲再拍板定断。
    现下,种师道是一脸担忧,不断前后打量。耿南仲却微眯着双眼,坐在椅子上老神在在,似乎已然胜券在握。
    前军足足五千人,抬着赶制出的简易长梯,向着南安军城就扑去。这些团练兵的士气似乎还很充足,喊杀不断。周茂盛拿着千里镜打望城头,此刻开口笑道:“看来城内贼兵已然心虚,否则,我大军已然开始攻城,何不见城头有甚动作。依老夫之见,此战定矣。”
    种师道只如听到了天大笑话,闻言是施展全力方压住了嘴角,再忙说道:“周先生不知战阵,那大军冲锋过早,徒耗了许多体力。现下还未入得弓弩射程之内,守城贼兵自是不会有动作的。”
    弓箭的有效射程也就百十米,在后方大阵看去,那是很短的一点距离。不是经验丰富之人是很难判定的。
    在种师道看来,攻城之战,哪里是这般一开始就一窝蜂往前冲的。应该是举着盾牌稳步向前,直到箭矢射程之内,站稳了根脚,让弓手分批次入城下仰射,一是耗费城内守军箭矢,二是疲惫守军之战力精神。直到能以下压上,这时方是攻城部队发起冲锋的时刻。这样的安排才是合理的。
    可惜,耿南仲不听啊。直以为可灭此朝食呢。大军直逼城下,一出手就是五千人打头阵。
    那一姓叶的广州名士闻言,转头开口问道:“敢问枢密相公,贼军弓弩可至多远?”
    这位叶名士倒是并不在意暴露自己的无知,很是有点现场学打仗的意思。
    “叶先生,朝廷军中弓弩可至百多步也,强劲如神臂弓,更可射三百步。床弩居高而下,射程更可达五百步。”种师道开口解释道。
    周茂思立刻高兴的笑了起来。“种相公你看头前,我军将士必已进入三百步内,老夫虽不识兵革,却也分得清长短。”三百步就是一里地,这目标就大了。“如今兀不见城头床弩发射,想必是城内贼兵军心已乱也。”
    周茂思很想当然,觉得自家几万大军翻山越岭的忽的来到南安军城外,必然叫城内贼军胆寒。如今这一幕可不就应证了么。
    种师道皱了皱眉头,都恨不得自己是聋子。这措大莫不以为床弩是弓弩一样随处可见之物么,南安军守军只有两千人,内里还过半是湘南的土兵,这些人许是连兵甲都无,安有床弩这等利器?横竖他们是兵不血刃的夺下军城的。
    他都敢保证,那城内必然无有床弩。适才他已经持着千里镜打望过了,没有看到。而神臂弓定然也不会大规模的配给这等的队伍,可是强弓劲弩与火炮呢。
    一辈子都在与北宋最精锐的军团——西军打交道的种师道,现今忽觉得心好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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