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荣抬头看了看符彦卿的房门,他迟疑了一下,突然把身边的小太监招呼过来,板着脸问道:“是不是有紧急军情送来?”
    “是,是……一处是楚州的南唐异动,一处是幽州,契丹再度犯边!请,请圣人定夺。”小太监还够机灵的,柴荣煞有介事,一拍脑门。
    “军国大事要紧,朕回头再来……对了,这里就交给叶卿了,朕没什么不放心的。”柴荣说着,大步流星就往外面走,小太监小跑着跟着,比来的时候跑得快多了,简直就是一阵风,想拦都拦不住……皇帝走了,叶华气得鼻子都歪了!
    “蠢材,没用的废物!”
    他揪着符昭信的胳膊,厉声道:“你怎么把陛下放走了?他可是你们符家的女婿,让他降旨,你的两个兄弟不就出来了!你真是糊涂啊!”
    符昭信用大眼皮夹了一下叶华,冷冷道;“人家是皇帝,想走我能拦得住吗?反正就算陛下走了,不还剩下一个!你也是我们符家的女婿,陛下说了,让你负责,要是敢跑了,我就向陛下告状!”
    叶华愤怒地盯着符昭信,眼睛里怒火熊熊,足足看了半分钟,恶狠狠道:“你丫的就是欺软怕硬!”
    这要是放在以往,叶华才不会管符家的死活呢!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可现在不成啊,总要给符三挣面子吧!
    男人不容易当啊!
    无奈何,叶华只能推开了房门,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符彦卿已经沉默了好一会儿,确认叶华走进来,他把脑袋扭向里面,又开始骂了起来。
    “还有脸来看我?谁都别来,都滚蛋!老夫无儿无女,更没有女婿,全都给我滚!”
    叶华叹了口气,奶奶的,你老倌儿撒泼打滚,算是吃定我了!要不是看在你姑娘的面子上,我能扇你几个嘴巴子!
    叶华勉强平静了一下心情,然后努力挤出一副笑脸,凑到了床前,近乎谄媚道:“魏王在上,晚生冒昧打扰,还请王爷不要见怪,也请王爷善保身体,不要气坏了才是。”
    “哼!老夫死了才干净!省得你们为难!”
    “王爷何出此言?大家伙都盼着你长命百岁呢!”
    “是盼着我赶快死了!”符彦卿猛地坐起,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玉瓶,冲着叶华呵呵冷笑:“瞧见没有,这就是鹤顶红,我现在就喝下去。我死了,符家完蛋了,也就没人做文章了,你们都能清净了,多好!”
    老王爷说着,真的拧开瓶盖,就要往嘴里灌。
    叶华实在是没办法,只能陪着笑脸,又是解劝,又是安慰,总算把玉瓶抢了过来。他放在手里掂量一下,上好的羊脂玉,算了,就当是劳务费吧,他给塞到了怀里。
    符彦卿看在眼里,这个气就不用说了。
    “你怎么拿老夫的东西,快还给我!”
    叶华哼了一声,“行了,你老都演了这么长时间,不累啊?”
    符彦卿很生气,翻着老眼,怪叫道:“什么叫演戏,我被人欺负了,你们不给我出头吗?”
    叶华呵呵两声,“这天底下谁敢欺负魏王?那些上门抓人的,你大可以抓起来,直接砍头就是,如果陛下敢问罪,我替你说情,如何?”
    符彦卿才不吃这一套,“什么叫你替我说情?我用得着你说情?告诉你,老夫是不想给你们背锅!你们惹了事,闹大了,让我背骂名,让我替你们遮风挡雨,休想!”
    老王爷这算是说了心里话,他可以强硬,甚至可以大开杀戒,别人能把他怎么样,最多罢官,闭门思过,可是别忘了,他的两个闺女都在宫里,未来的太子爷是他的外孙子,就算符彦卿什么官职都没有,人家也是正儿八经的国丈,谁也没法奈何他!
    可是符彦卿就是不爽!
    他不爽替叶华背锅!
    老夫把女儿许给你,没捞着好处,反而因为你的牵连,成了别人的攻击目标……符彦卿活了一把年纪,眉毛都白了,能不清楚吗,叶家情况单纯,叶华又有大功劳,别人拿他没有办法,就曲线救国,朝符家下手。
    符彦卿索性来个顺水推舟,你们不是要抓吗?那就随便抓人,你们想怎么判就怎么判!老夫撒手不管,任凭处置!
    我倒要看看,两个没良心的女婿,能不能出手?
    符彦卿这才是以退为进,绵里藏针,着实是老狐狸的风范!
    叶华拿岳父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既然敢做,就不怕明刀暗剑,回头我去牢里,把符昭愿和符昭寿放了,再去留守衙门,把案子弄清楚,如何?”
    见叶华没有推脱,符彦卿心情好了一点。
    到底是自家的女婿,老头子还是心疼的。
    他沉吟了半晌,“叶华,其实吧,老夫也不是怕事的人,只是我的确不好出头,这里面一层套着一层,着实不好办!”
    叶华低着头,略微思量一下,轻轻一笑,“王爷,敢拿符家开刀,绝不是寻常人物,尤其是在这种关头,以我的判断,朝中的那几位宰相,怕是都没有这个胆子吧?”
    符彦卿轻蔑一笑,啐骂道:“他们算什么宰相,只敢像耗子一样,暗中动手脚罢了,要是他们干的,老夫下次进京,就能揪着他们的脑袋,按到酒斗里淹死!”
    嚯!
    好一个霸道的符王爷!
    “你老也别吹牛皮了,咱还是说点有用的。”叶华探身道:“是什么人,比朝中的宰相还厉害?你老透个底儿吧!”
    符彦卿略微沉吟,叹道:“既然你问了,那老夫就如实相告!你知道——五姓七宗吗?”
    叶华皱了皱眉,“这谁能不知道?不就是陇西李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这几个世家大族吗?只不过他们还存在吗?”
    叶华是将信将疑,因为在黄巢之乱当中,天下死伤无数,不只是普通百姓,就连世家大族也难逃厄运。
    富饶的庄园被摧毁,族人死伤无数,最重要的是连贯册祖谱也流失了,社会地位更是一落千丈。
    唐朝灭亡之后,又是五代乱世,战火绵延,所谓世家大族,早就和普通人没有太多的区别,这事情符彦卿还会不知道?
    老王爷叹了口气,“我原来也是不信什么世家大族的,可就在三年之前,有一群人在邢州聚会,其中为首之人自称是清河崔家的后人,他们在一处枯井之中,翻出了几十年前的贯册族谱,重新聚集族人,每年都举行聚会,人数越来越多,除了崔家之外,郑氏、卢氏、王氏的后人也相继出现,弄得声势浩大,不由人不信啊!”
    叶华轻蔑道:“什么贯册族谱,随便弄一个,埋在井里就是了,他们说自己是世家大族,有谁承认?”
    “可别这么说!”
    符彦卿连连摆手。
    “叶华啊,老夫原来也以为他们是骗子,可我派人打听之后,发现这些人才学惊人,举止气度雍容,非比寻常。朝中的大小官吏,上至宰相,下至地方的州府县令,还有一些隐居山林的鸿儒大家,纷纷出山讲学。他们都说圣天子临朝,天下文治大兴,重振汉家江山。他们要出来替陛下效力,为江山一统进一份心力。老夫见他们一片赤诚之心,未必是假!”
    叶华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文人,这帮家伙之中,不乏为国为民的真君子,但是一旦聚集在一起,所图的一定是私利,没法子,自古以来,都是这样!
    “您说是三年之前开始的?”
    “嗯,就是三年之前!”
    叶华沉吟道:“那时候先帝在位,我还忙着收复燕云,并没有听说这些事情……对了,那之前我刚刚废了孔家的传承,断了衍圣公一脉……”
    突然,叶华的脸色骤变。
    紧跟着,他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
    “哦?你明白什么?”
    “哈哈哈,所谓文人想要联合起来,总需要一个旗号。他们最初选了孔家,想让先帝去祭奠孔夫子,那事情让我给搅了。孔家的招牌不好用,他们就把五姓七宗推出来,想要以世家大族充当核心,号令天下文人!什么聚会,我看根本是结党营私,应该给他们一窝端了!”
    叶华的敏锐,让符彦卿叹为观止。
    难怪小小年纪,就能身居高位,做了那么多大事情……光是从才学见识来看,叶华能当自己的女婿,符彦卿是一万个乐意。
    “那个叶华啊,凡事不可能操之过急。假如在三年之前,取消也就取消了,没有什么了不起。可是这三年的光景,他们已经成了气候,地方上不少官吏都跟这些世家结好,明里暗里,势力非比寻常。你可要小心谨慎,千万别杀人不死反成仇啊!”
    叶华轻轻一笑,“我是想小心谨慎,可他们胆大包天,动到了太岁头上,我就不能饶了他们!”
    符彦卿略微沉吟,老王爷露出了笑容。
    行!
    叶华这小子够意思!
    他是把符家当成自己人看了,老夫就算没瞎了眼睛!
    想到这里,符彦卿主动站起身,到了桌案旁边,给叶华拿出了一份约书,“你瞧瞧吧!”
    叶华接过来,从头到尾看了看,不解道:“这,这是什么?”
    “没什么,那些言官告老夫在黄河岸边的庄园,其实我早就卖了!”符彦卿呵呵冷笑,“他们真以为老夫是吃素的?没有惊人的两手,符家何以立足到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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