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三思冷汗直流,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肖道人到底要说什么,那支卦签到底是什么意思。
    或者说,太平今日把他送到这里来,让这道人说这些话意味着什么。
    ......
    说白了,他当然有争一争的欲望。
    换做是谁摊上这么一个旷古绝今的姑姑,也得生出一丝幻想吧?
    可是,直到现在武三思才意识到,他之前弄错了。
    原本他以为在圣后面前尽力表现,尽心办事,那也许还有一丝机会。
    所以,他比武承嗣更积极地为圣后办事。在打压清缴李氏皇族的问题上,更是比武承嗣更加的积极,更加的狠辣。
    可是,听了肖道人这么一说,他才发现,摆在他前面的障碍并不是李家人,而是武承嗣。
    正如签上所说,如果把李家人赶尽杀绝,最后就剩下他和武承嗣,那他还有机会吗?
    而且,万一他杀不绝呢?
    那活下来的那些李家人,是恨他多一些,还是恨武承嗣多一些?
    他不是在为自己争一丝希望,恰恰相反,是在自掘后路。
    “所以....”武三思已经彻底没了火气,“所以太平今天的用意...是在帮三思?”
    “各取所需,无所谓帮与不帮。”肖道人平静道,“公主殿下毕竟女流,真正的较量还是武尚书、武承嗣,还有李家那些继承人之间的角逐。”
    “依贫道之见,如果将来圣后还有传位李家的心思,那么李武之争再演不迟。”
    “可是,万一还是武姓天下,那么....”
    下面的话基本就不用肖老道挑明了。
    如果李家没有机会了,那就是你和武承嗣之间的争斗,到时李家这些人是帮谁,自然不用多说。
    “尚书现在应该做的,是武承嗣想杀谁,那尚书就尽力救谁。李家活下来的人越多,这潭水就越浑。”
    “可一但只剩下你与承嗣,那尚书这条鱼拼得过那条真龙吗?”
    让武三思缓了缓,又道:“让武承嗣去当那寒梅,尚书只做浑水之鱼,也不失一件好事吧?”
    “而恰恰这就是公主所要的安宁,不是吗?”
    “.....”
    “呼.....”
    武三思长出一口浊气,看着肖道人默然无语。
    良久感叹:“道仙王远知之徒果然不同凡响,仙长之能,比之潘师正亦不呈多让啊!”
    “三思,受教了!”
    说到这,长身一礼,“日后有用得着仙长的之处,还望不吝赐教。”
    话说到这份儿上已经十分明了,武三思这一拜,就等于是应了太平公主之请。
    肖老道一见,也站了起来,施礼回道:“公主殿下是吾师侄,帮武尚书就是帮殿下,贫道自然尽力!”
    “多谢仙长。”
    “尚书客气。”
    “仙长受吾一拜。”
    “尚书受贫道一拜。”
    得,刚才还差点杀人的两个人,现在又对着鞠起躬来。
    ....
    等到武三思下山之时,正见到下山坳的孩子们在折路边的腊梅。
    他们把梅花折断,装在瓶子里点缀屋舍。
    武三思看得,不由连连摇头。
    想起那支卦签,感叹道:“寒梅孤傲雪,属它最妖娆...”
    “呵呵,我还是做一条混水之鱼吧!”
    .....
    ——————————
    另一边。
    武三思一走,太平与吴宁也从暗处走了出来。
    太平公主直到现在也不敢相信,这,这就完事儿了?也太简单了吧?
    下意识看向吴宁,“他,他不会临时变卦吧?”
    吴宁笃定摇头,“他是笨了点,可还不算太傻,哪点对他有利,应该算得过来。”
    太平一翻白眼,堂堂大唐宰相竟让这小子说成了“不算太傻”。
    “可是....”心里还是不太放心,“可是仅仅一个武三思...就可解此危局?”
    好吧,吴宁暗自吐槽,这个女人也笨了点!
    解释道:“一个武三思当然不能让危局尽解,今日一见,也不过就是在武三思和武承嗣之间撕开一条口子。”
    “如果这两个武家的主事之人争了起来,那李氏一族自有喘息之机。而那支签已经深深地印在了武三思心里,万一李家再有劫难,他应该会站在你们这一边的。”
    “.....”
    太平公主听得连连点头,直到此刻,她才算把吴宁这个局彻底看清。
    不由感叹:师叔看中的弟子果然非是凡人!只此一件,就让京中那些所谓才子贤良望尘莫及了。
    正想着,却闻吴宁那边又开腔了。
    “当然,正如公主殿下所言,一个武三思还不足以彻底扭转颓势。”
    “啊?”
    太平一怔,急忙收拾心思,“那还少什么?”
    只见吴宁手臂一抬,指向太平,“少公主殿下你。”
    “我?”
    “对!”吴宁诚然道,“与武三思交好,是公主殿下开的这个头儿。那公主殿下既然做了初一,也就不能不做十五了。”
    “如何让李姓各王暂时收敛勿要生事,则是公主必尽之责了。”
    “若是李氏各王在圣后登基之事上能有所表态,那么这个危局也就真的算是解了。所以....”
    吴宁说到此处,直视太平,“公主这颗棋子,才是全局之中最重要的那颗!”
    “呼....”太平闻罢,忍不住深深一息香喘。
    这才想起,在这个局里,这恼人的吴宁才是执棋者,而她也不过就是一子罢了。
    “可是,就算李武两家各有克制当真能够和睦,但先生别忘了,我的母后才是手握生杀大权的那一个,她若对谁生了疑心,动了杀念,那却是谁也拦不住的。”
    “诶~!”吴宁一摆手,“这一点公主殿下大可放心。”
    “哦?怎讲?”
    “说句大不敬的话。”
    太平听得又是一翻白眼,大不敬的话你还说得还少吗?
    只闻吴宁继续道:“圣后毕竟是帝王心思,用的是手段,看的却是结果。她不是杀人狂魔,更不会以杀人为乐。”
    “在能够达到她要的结果的前提下,我想她老人家并不排斥皆大欢喜,一团合气吧?”
    武老太太是狠,可毕竟是一代帝王,而且应该还算是个英明的帝王。
    杀人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只要不是心理变态,谁也不会以杀人为乐。
    而吴宁帮她把目的达到了,老太太也就用不着恶之则除,疑之则戮了吧?
    到了这个地步,太平已经是心服口服,看吴宁那脸贱相似乎也不那么讨厌了。
    忽然生出一个想法:要是把这少年带在身边,将来再遇艰难岂不是有如神助了?
    想到这里,脱俗的面容已经略有希冀。
    看他那一身装扮想来家境并不算好,有我引荐入京,这等一步登天之机,这油腻小生应该不会拒绝吧?
    “先生之才,当世罕见,可有入朝为官之意?若有此心,太平愿助尔高飞!”
    “......”
    这几乎就是太平放下身段的邀请了,在她看来,这小子还不纳头就拜?
    而且,肖道人一听太平主动拉拢,竟然也开了口。
    “小子,公主殿下惜你之才,让你去京中一展抱负,此等良机千载难寻,还不谢恩?”
    “谢恩.....”
    本来吴宁还想考虑考虑,可肖老道这话一说,连考虑都省了。
    深深地看了肖老道一眼,对太平道:“不去,累心!”
    “你!!”
    太平心说,我就是嘴欠,邀这贱人做甚?简直是怕气不够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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