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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刚刚平静下来的心绪再次沸腾,命张释虞去找人,却不放他走,“等等,不要中计,敌人十分阴险,或许……邵君倩!”
    走来的人不是邵君倩,而是楼础。
    皇帝想起来,是自己将楼础叫进屋的,可楼础就这么走到床前,还是让他有些吃惊,“是你们楼家,一直是你们楼家,大将军明明该往西去……邵君倩!”
    “在,陛下。”邵君倩站在门口,不肯走近。
    皇帝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你的消息准确吗?”
    “接连三道密信,都是同样的内容,应该准确。”
    “信使呢?”
    “留在城门下,陛下随时可以召见。”
    “必须召见,朕要弄清……咳……大将军为什么带着太子悄悄回京?他手中明明已没有军队,凭什么取得朕的原谅?就因为手里掌握太子吗?”
    张释虞劝道:“陛下先不要想这些,太子能安全回京,终归是件好事,陛下安心养伤,我这就派人去传唤御医和大臣。”
    “要御医,不要大臣。”皇帝改变主意,“叫你父亲来,只要他一人。”
    “济北王不能来。”楼础插口道,匕首藏在袖中,不肯立刻动手,他有个计划,必须先说服张释虞。
    皇帝露出怒容,张释虞则是一脸茫然,他明白妹夫一定做了让皇帝痛恨的事情,却不知道哪些曾真实发生,哪些是皇帝的臆想,毕竟皇帝经常指责周围的亲信。
    楼础只看张释虞,快速道:“不能让广陵王父子的遭遇再次重演。”
    “你说什么?”张释虞更显困惑,心里却是咯噔一声,脚像扎根一样,半步不动。
    皇帝挣扎起身,越发恼怒,“你居然信他的话?朕……咳咳……”
    趁着皇帝咳嗽,楼础道:“太子在外,皇帝遇刺,陛下今晚怀疑楼家,明天就会怀疑济北王,放眼天下,只有济北王……”
    “拿刀来!朕要亲手剐了此人。”皇帝伸手,刀放在桌上,他够不到,张释虞轮流看向皇帝、楼础和刀,仍不动脚。
    楼础的话虽然没有说完,张释虞却已听懂,济北王是陛下的亲弟弟,皇帝死后,诸子幼弱,太子不在城内,济北王就是最有可能继位的人,凭此一点,足以受到皇帝怀疑。
    在张释虞心中,甚至有那么一点点怀疑,刺客或许真是父亲派来的。
    见张释虞发呆,楼础觉得时机已到,伸手将匕首刺进皇帝的小腹,那里原有伤口,刚被包扎好不久,血一下子又涌出来。
    许多事情就是这样,事先计划的时候千疮百孔,到处都是漏洞,似乎永远无法实现,真到了动手的时候,只是那么简简单单的一下,被刺者茫然不解,刺者亦觉得不真实,仿佛身处梦中。
    楼础后退一步,努力拽回思绪,好让自己保持镇定,“皇帝不死,许多人会因他而死。”
    最先做出反应的人是张释虞,惶急之下发不出声音,直接扑向妹夫。
    楼础抱住张释虞,紧紧抱住,“刚才的犹豫就是死罪,你还不明白陛下的为人吗?”
    张释虞的力气用完了,楼础将他推开,向皇帝道:“陛下以天下人为仇敌,天下人皆愿陛下早亡。”
    皇帝看了一眼腹上颤颤微微的匕首,深吸一口气,要大声呼救。
    楼础上前按住皇帝的嘴,皇帝仍然有力,楼础必须用上双手,扭头向门口的邵君倩道:“我已经迈步了,你要跟上来吗?”
    即便到了这种时候,邵君倩仍然犹豫片刻才快步走来,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楼公子说得对,要杀陛下的不是某个人,天下人受陛下之苦久矣……”
    皇帝目光如火,邵君倩扭头躲避,拔出匕首又刺一下,再开口时声音正常许多,“虞世子,该你了。”
    皇帝受伤既重且久,已无力挣扎,只有眼中怒火仍未熄灭,反而更加旺盛。
    张释虞没有阻止两人刺杀皇帝,可也不想参与其中,摇摇头,向后退去。
    邵君倩上前拽住张释虞的胳膊,厉声道:“这屋子里有三个人刺驾,必须同舟共济,虞世子想要置身事外,既失信于我两个,也无法取得外人的信任。”
    “我、我不想……”
    “没人想,实话告诉你吧,之前的刺客就是济北王派来的。”
    “真的?”张释虞早已失去主见,扭头看向楼础。
    皇帝已经叫不出声,楼础松开手,向张释虞道:“济北王在内,大将军在外,你不动手,咱们两家就得成为死敌。”
    邵君倩轻轻一拉,张释虞回到床前,跪在地上,不看皇帝的脸,伸手抓住匕首,“陛下若见到端世子,就会明白我此时的心情。”
    张释虞手上用力,皇帝嘴角涌血,眼中的怒火终于逐渐消退。
    张释虞松手,坐在地上,双手抱头,嘤嘤地哭起来。
    用不着多少判断,邵君倩知道该找谁商量,向楼础拱手道:“大事已成,请十七公子决断。”
    楼础也不推辞,他已经厌倦了无尽的劝说而不成,只要有机会,就得自做决定。
    “你我三人谨守皇帝身边,谁也不能离开半步,也不要再招他人。”
    “当然,这种事情参与者越少越好。”
    “御玺在哪里?”
    “回宫之后,我可以模仿皇帝笔迹,调御玺过来。”
    “好,立刻回宫,拿到御玺,事情就算成功一半。”
    邵君倩点头,见张释虞瘫在那里不动,自去门口传令,让侍卫准备车驾。
    侍卫们早就觉得皇帝应该回宫,闻命立刻去做准备,谁也没想到屋里已是天翻地覆,皇帝向来喜怒无常,对楼础一会指责,一会单独召见,众人都不觉得意外,尤其是邵君倩、张释虞守在里面,更没有人会生疑心。
    回宫调车驾来不及,只能就地征用中军将军府的车辆。
    邵君倩又出来传令,楼硬可以动弹,侍卫拆门,好让车辆直接靠近门口。
    有些侍从前府回来,听说皇帝遇刺,无不大惊,邵君倩再次传旨,所有侍从回来之后都留在巷子里不准动,一半侍卫看守,另一半护送皇帝回宫。
    车辆到了,楼础与邵君倩将皇帝抬到车上,然后与张释虞先后进入车厢内,三人共同看守尸体。
    楼硬在外面护车,也要进宫,这让他非常高兴,以为终于获得皇帝的原谅,一路上小心翼翼,不敢稍有差次。
    进皇城容易,进最里面的皇宫难,通常得是皇帝本人露面才行,但是今晚事发突然,邵君倩让守门宦者向车里望一眼,立刻放下帘帷。
    宫门打开,楼硬与侍卫不能跟进去,守在外面。
    邵君倩与楼础共同驾车,由他指引,直接驶到一座偏殿,屏退宦者,两人抬出尸体,张释虞缓过来一些,也帮把手。
    第一件事必须是找御医,否则的话会引起怀疑。
    第二件事是调用御玺。
    第三件事则是在御医到来之前,尽快拟定相关圣旨。
    前两件事都很简单,外面的宦者出发去找御医,御玺也很快送来,宦者虽有疑惑,却不敢多问,在做第三件事时,楼础与邵君倩发生冲突。
    最重要的圣旨是立太子为皇帝,在这之后,邵君倩要召济北王入宫,楼础则坚持等明天大将军与太子一同进城之后,再召其他人入宫。
    “只凭咱们三人,压不住这件事。”邵君倩将楼础拉到一边,小声劝说,张释虞则一直守在尸体旁边。
    “只需半天,大将军什么时候到?”
    “据说是明天,可能上午,可能下午,可就现在这几个时辰最为重要,御医一到,消息必然传开,咱们三人可都没有资格守护灵柩。”
    “御医到后,不让他离开。”
    邵君倩一急,反而笑了,“十七公子,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你不明白宫里的规矩,御医若来,必然不是一人,而且马上就得将消息传给太后,即便咱们能让御医不开口,太后呢?她一来,还是要召进济北王,不如咱们……”
    张释虞走过来,一脸呆滞,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但是能听懂这边的话,“让我父亲来,他能做主。”
    楼础道:“皇帝遇刺而亡,这时候哪个大臣先到,以后谁就受怀疑。”
    张释虞毕竟年轻,一听会受怀疑,吓得脸色骤变,“对对,我在这里就够了,父亲一来,必然受人怀疑。妹夫,你说怎么办?”
    说服张释虞容易,说服邵君倩难,楼础上前一步,问道:“之前的那名刺客,邵先生知道是谁派来的吧?”
    邵君倩两手一摊,“真不知道,若非凑巧,我今晚根本不会去见陛下。”
    “先下圣旨,让中军将军与济北王一同掌管宿卫,同时将兰夫人召来。”
    邵君倩道:“这些都没问题,可是……十七公子不觉得楼家人太多了吗?以后大家不怀疑济北王,反而怀疑楼家了。”
    楼础被自己刚才的话堵住,只得道:“得找第三个人。”
    “这个人必须地位很高,愿意相信咱们,还得离皇宫很近,随叫随到,哪怕不是男子也可以……”
    “长公主啊。”张释虞脱口道,“她这些天一直留在宫里,马上就能赶到,地位足够高。”
    “长公主最为忠心,见到陛下这个样子……”楼础向尸体看了一眼,虽然后刺的几下都在腹部,可即便不是御医,也能看出伤口不是一刀所致。
    张释虞道:“未必,长公主最近颇受冷遇,对端世子之死也有不满,能理解咱们的选择,毕竟真正的刺客另有其人,对不对?”
    楼础还在犹豫,邵君倩道:“事不宜迟,御医很快就到,十七公子,快做决定吧。”
    “好吧。”话一出口,楼础心里就后悔了,但一时间却找不出反对的理由。
    邵君倩立刻拟旨,加盖御玺。
    楼础此时还不知道,这将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教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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