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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抱关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用一千骑兵进攻官兵,他太熟悉降世王的打法与心事,早在开战之前,就派人向官兵投诚——他曾经接受过招安,这次是重申——战斗开始没多久,他带领部下绕到官兵后侧,自立一营,被当成备用军。
    但他并不接受官兵指派,官兵对他同样充满戒心,只是一直没腾出手来收拾。
    眼看着官兵连战连胜,晋阳军迟迟没有现身,宁抱关决定带兵东进,他还是要去往江东,那里是他的故乡,也是降世王许给他的封地。
    在那个决定胜负的晚上,官兵营地里突然发生骚乱,宁抱关得到消息之后,立刻明白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带人冲进隔壁营地,大呼小叫,为骚乱又添上一把火,然后趁乱释放降世军的俘虏,将身体健全者全都带走。
    宁抱关没有回孟津,而是东进,打着官兵的旗号,连破数城,抢夺军资之后立刻离开,没有留人把守,听说南下过江之后前往吴州更方便些,他转而南下。
    这是一股意外的力量,旗号混乱,以至于谁也说不清来历,先是当成战败的官兵,后来又与南方叛军混为一谈。
    至于降世王,大胜之后根本不关心他的去处,宁抱关也不派人送信,每到一处,只做两件事,抢粮、征兵。
    宁抱关最早遇见南方来的几支叛军,稍一接触,他就重新竖起降世军吴越王的旗号,成功拉拢到不少人马。
    形势风云突变,宁抱关决定暂缓东进,留下来观望东都,派人去北方打探消息,但是仍拒绝与降世王通信。
    “天成朝就要完蛋了。”宁抱关向徐础道,这是他不久前得出的结论,“万物帝被你杀死之前,做了一件极其错误的事情,将各州重臣召回东都。等他一死,大家都挤在京城里争权,地方大乱,无人镇压,叛军不计其数。”
    “六臣四王即使不被召回京城,也未必会保天成,沈家就是明证。”
    “嗯,沈并州已死,他家谁在掌权?”
    “不是长子沈聪,就是五子沈耽。”
    “你觉得会是哪一个?”
    “沈耽。”徐础只犹豫了一小会,这等于承认沈五公子是弑父者,也承认自己遭到出卖,沈耽唯一的情义就是让谭无谓放他逃出军营。
    “他还很年轻吧?”
    “不到三十岁。”
    “很好,有野心,敢下狠手,是个人物,薛六这回碰到对手了。你先休息一晚,明天去见官兵统帅议和。”
    “天成朝剩日无多,大王为何还要议和?”
    “村里的财主好赌,眼看就要败光家业,你是等他破产之后去收拾破烂儿,还是立刻与他结交,哄些钱财出来?”
    徐础笑道:“大王英明。”
    “你是谋士,鬼心眼子应该比我更多,别太老实,那样的话我就用不到你了。”
    徐础拱手,“愿为大王尽力。”
    宁抱关自有一套用人之术,总能迅速做出评判,从一开始就将某人安在固定位置上,态度强硬,由不得对方思考与拒绝——也几乎没人拒绝,即便是野心勃勃的马维,一开始也接受了自己的位置,远离吴越王之后,才恢复自立的念头。
    徐础这时看得清清楚楚,嘴上顺从,心里却另有打算。
    宁抱关挥手,表示徐础可以退下。
    “我在路上遇到几位豪杰,他们来投奔大王,还愿意为大王回乡招来更多追随者。”
    “交给刘步升。”
    刘步升是宁抱关手下的一员大将,专管步兵,收下十三名少年,客气了几句,转头向徐础道:“乡下的无赖,受不得苦,过几天就得跑。”
    “随刘将军处置,我们只是偶遇。”徐础笑道。
    “嗯,明天得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或许能镇住,若能熬过头一个月,就是好兵。”
    “瞧城内城外的情形,宁王这些天里招到不少将士吧?”
    “不少,十万人吧,马匹也有一万出头。”刘步升虽是粗人,也学会了虚张声势。
    “都是南方人?”
    “南方人、本地人都有。”
    “有江东人吗?”
    刘步升摇头,“据说江东来了几支队伍,还没联系上。”
    徐础又闲聊几句,拱手告辞。
    唐为天又吃上了饱饭,奉命在城内闲逛,遇到一些熟人,聊得很开心,回来之后说:“大家都说江东人驻扎在水上,不敢上岸,离这里还远着呢。”
    徐础大致明白了形势,上床休息。
    次日一早,宁抱关招来徐础,“你去见官兵,随你许诺,我只要粮草、马匹、兵甲,要来得越多,你功劳越大,要不来,你就去别处投奔吧。”
    宁抱关没怎么询问,就已看出徐础现在是无处可去的逃亡者。
    “官兵统帅为谁?”
    “几日一换,我懒得记,你去问张问璧,他与官兵联络得多。”
    张问璧是名秀才,城陷时投靠降世军,因为会写字,被宁抱关留在身边,又被派去与官兵谈判,有时也出出主意,算是谋士。
    张问璧二十多岁,比徐础年长些,太过瘦弱,身子总像是歪向一边,见面时十分客气,说了许多久仰的话。
    “官兵统帅刚刚换成萧国公曹神洗,但他不会接见使者,通常是由长史梁凭之出面,到时候我会给徐公子引见。”
    “我认得这两人。”徐础道,曹神洗不必说,梁凭之是梁太傅的一个侄孙,梁升之的堂弟,与徐础在归园见过面,不熟,互通姓名而已。
    张问璧显得有些惊讶,宁抱关道:“这位徐公子原姓楼,是大将军楼温的儿子。”
    张问璧大吃一惊,这才明白刚才的“久仰”用错了地方,拱手道:“原来……如此。”
    “你们路上聊吧,快去快回。此去要带多少人?”
    张问璧没吱声,听说徐础的出身之后,他自动退让为副手。
    “不需护卫,我带自己的随从就好,张先生呢?”
    “我也只带一名随从。”
    四个人四匹马,唐为天骑不惯,坐在马背上不停地小声抱怨,但是不肯下来,毕竟骑马比步行威风多了。
    出营不久,张问璧凑过来道:“徐公子在楼家排行十七?”
    “对。”
    “果然是十七公子,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刚刚多有得罪,万望海涵。”
    “张先生客气,我不过是一介书生。”
    “呵呵,同样是书生,份量可不一样,我才是‘一介书生’,十七公子乃是天下闻名的‘奋命书生’。”
    徐础想不到自己还有这样一个绰号,笑道:“不敢当。”
    张问璧赞叹多时,慢慢说到自己身上,“我就是一个寻常百姓,读点书,考中秀才也就够了,没想过再往上走。唉,可是骤逢乱世,身不由己,竟成为叛军……不不,吴越军,徐公子千万别误会。”
    徐础听出来了,张问璧这是在试探,故意说错话,看他的反应。
    “没什么误会的,吴越军、降世军原本就是叛军,往前二三十年,天成军也是叛军。群雄并立,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很正常。”
    “还是徐公子看得开,依徐公子之见,群雄当中,谁为胜者?”
    “我来投奔吴越王,不是已经给出答案了吗?”
    张问璧干笑不止,连声称是,此后说话渐少。
    午后不久,四人遇到一队官兵,张问璧出示官兵此前给予的通行文书,官兵分出八人护送,入夜不久,赶到第一处营地,在这里稍停,再度出发,半夜以后才到达大营。
    营中一名小吏招待使者,认得张问璧,态度颇为无礼,略一拱手,问道:“这人是谁?”
    徐础一看就不是普通随从,小吏因此要问一声。
    “在下徐础,吴越王的军师。”徐础自己答道,顺便按上一个名头。
    “军师?”小吏看一眼张问璧,“你们两人谁正谁副?”
    “吴越王的军师只有一个,我可以代他做出决定。”
    张问璧站在一边没敢吱声。
    小吏多看徐础两眼,“行,先休息吧,明天梁长史或许能抽空见你。”
    “火烧临室,岂容酣睡?请将这句话转告给梁凭之。”
    叛军使者竟然真呼长史姓名,小吏两眼一瞪,待要发作,见对方毫无惧意,他多个心眼,冷笑道:“好啊,你不想睡,那就别睡。”
    小吏一走,张问璧脸色苍白地说:“徐公子何必平白无故得罪军吏?他这一走,必定要向梁长史添油加醋……”
    “最好不过,我只担心他添的油醋不够多,无法激怒梁凭之。”
    张问璧张嘴结舌,再不敢多说。
    半个时辰之后,小吏回来了,居然向徐础正式地拱手行礼,“徐军师请,长史大人这就要见你。”
    张问璧又吃一惊,迈步要跟上,被小吏阻止,“长史大人只见正使。”
    张问璧留在帐内,人走之后,他喃喃道:“大将军的儿子,我哪比得了?”
    梁凭之住的地方比较远,徐础跟随小吏走了一阵,兵卒大都在休息,看不出士气如何,帐篷则是一如既往地规整。
    见到徐础进来,梁凭之一愣,随即笑道:“我道是哪个徐军师,原来是楼家十七公子,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还好,我已改随母姓,不再是楼家人。”
    “嗯,能理解。”梁凭之请徐础坐下,打量多时,问道:“徐公子真的在给那个吴越王当军师?”
    “对。”
    “唉,可惜了。”
    “人各有志,咱们还是谈公事吧。”
    “好吧。既然咱们是熟人,我不妨透个底,朝廷明白宁抱关的用意,无非是假意受降,骗些粮草兵甲。可以,只要他肯按兵不动,朝廷愿意……”
    徐础打断梁凭之,“吴越王一家按兵不动有何用处?还有多路叛军,朝廷都招安了吗?”
    梁凭之一愣,“有些招安,有些没有……听徐军师的意思,还能替朝廷招安其他叛军不成?”
    “对,北方叛军就算了,其势已盛,不会接受招安。南方叛军却颇有可劝之处,朝廷若是给我一个名头,我保证三日之内,东都以南不会再受威胁,官兵可专心迎战北军。”
    梁凭之目瞪口呆。
    徐础心中早有打算,朝廷给予的名头,就是他自立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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