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4年盛夏,结雅河畔。
    刚刚从一场重感冒中病愈的刘建国,看着城郊地里长满了的青青麦苗,露出了一种满意的神色。这都是在他的主持下恢复的农业生产啊,在物资奇缺、人心惶惶的不利情况下恢复的生产,真的太不容易了。
    虽然去年夏秋时节下游运了很多食品过来,但能省一点是一点,自身的造血能力也是相当重要的。要知道,自己手头这四千多兵,可都是从下游几县抽调的精壮男丁啊,都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其中最早跟自己来的已经有一年半到两年时间了,老家的农业生产肯定受到了影响——据之前送货来的船长们带信得知,这些被抽丁的家庭的农业生产都受到了程度轻重不一的影响,全赖当地政府放粮救济,不然日子可就难过了,说起来这就是民兵和预备役士兵的局限,务农毕竟还是他们的主业啊!
    而说到民兵和职业兵的事情,黑水开拓队队长刘建国就有一肚子话要说。在他看来,这是一种没有办法之下的非常规方式,且不能依为重点,否则会吃大亏。可在外东北这边呢,事实上的职业兵只有一个辽东新军第一师的第三步兵团,且因为防守范围过大而不克分身,无法照顾到各个地方,因此事实上地方唱主角的就是民兵,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其实这次外东北结雅、海兰泡、乌第三县遭到攻击的原因就和这个脱不开关系。唯一的职业兵集团被脑温城一带的清军吸引到南方松花江畔,外东北地区就只剩下一些分散的、人数也不多的守备队士兵勉强算是职业兵,除此之外就只有民兵了,但民兵平时是不集结的,这就给防御带来了极大的隐患。
    俄罗斯人肯定早就发现了这点了。不过之前由于东、俄关系尚佳,俄罗斯仰赖东岸之处甚多,因此双方在外东北的冲突都被压了下来,甚至就连沙皇本人都有牺牲远东部分利益,换取各类技术援助和投资的意思在内,毕竟向西扩张才是俄罗斯帝国的第一选择嘛。
    结果天有不测风云,东岸人贸然插手拉辛起义,不但牺牲了不少多年培养的情报人员,还大大得罪了以沙皇为首的俄罗斯贵族(毕竟拉辛杀贵族可不手软,这激起了他们同仇敌忾的心理),莫斯科、阿尔汉格尔斯克的商站被即刻关闭,小星星造船厂被强行收归国有,阿尔汉格尔斯克枪炮修理厂被强行收归国有,外交和商务人员被驱逐,技术人员被强行入籍俄罗斯,损失那是相当之大的。
    这还不算,沙皇或许是咽不下这口气,直接给远东雅库茨克这边松了绑,让他们在面对东岸人的时候可以不必再缩手缩脚,放心大胆地打回去,这就导致了后来一系列事情的发生。弗兰茨别科夫、巴依科夫两任督军打好基础,尤戈维奇给出致命一击,将有些大意的东岸人打了个措手不及,效果那是非常之好。
    现在,大大削弱了结雅、乌第、海兰泡三县的俄罗斯人,坐拥超过三千五百名哥萨克职业士兵,此外还有超过两千名可以动员的农奴民兵,实力还是不容小觑的。其中,从莫斯科来援的一千五百名射击军官兵被一分为二,五百人守涅尔琴斯克、一千人则控制在斯捷潘诺夫手里;阿尔巴津城堡内有五百名职业兵守御,如果再加上可以动员的五百农奴的话,应该可以防守很长时间了,前提是东岸人没有攻城重炮。
    东岸人对俄罗斯人的兵力部署说实话并不是非常清楚,或者说他们知道的消息还是非常过时的,比如雅库茨克总共有一千五百个西伯利亚哥萨克,比如阿尔巴津城堡有五百名哥萨克步兵守卫等等。
    当然相对应的,俄罗斯人对东岸这边的兵力与部署也不甚了了,他们只估测东岸人可能会动员大概“接近三千人”的兵力来攻击阿尔巴津乃至涅尔琴斯克,对于其可能携带的武器装备则完全没有谱,只能等打起来时再看了。
    因此,这次东岸人西征阿尔巴津城堡一带,对俄罗斯、东岸双方来说都是一场没底的战斗,届时就看谁发挥得出色了。不过在刘建国看来,拥有内河浅水炮艇和72吨级小火轮转运物资和人员的己方,基本已经利于不败之地了。
    之所以这么说,还不是因为阿尔巴津城堡就位于江边上,可谓是背靠大山、面朝河水,易守难攻。当然这种易守难攻对于有水上优势的东岸人来说不奏效,因为黑龙江此时就是他们的坦途,是敌人无法破坏的后勤线,只要黑龙江还在,那么东岸人的后勤就永远都是充足的,这一优势非常巨大。
    “最后一批火药和炮弹也到了!等了这么久了,再等下去也没意思了,亦恐动摇了军心,还是尽早出发吧。”看完了县城外的大片麦田和菜田,刘建国心神为之一震,自言自语道:“俄罗斯人那边,想是去年就做好准备了吧?结果让他们白白多等了一年,嘿嘿,真是不好意思呢……”
    从近郊的农业村庄视察完毕后,刘建国就回到了结雅县城内,然后第一时间发号施令,点了总计四千人马(只留了少许镇守结雅县城),带走了囤积在结雅县的大部分物资,走陆路直朝阿尔巴津城堡杀去,而这个时候已经是1674年6月15日了。
    6月30日,在大队人马离开后的第十五天,由四艘内河浅水炮艇领衔的运输船队,也悄然离开了海兰泡,满载比之前陆军随身携带的要多得多物资,朝黑龙江上游一带驶去。它们的航速极快,只花了几天时间,就抵达了俄罗斯人的阿尔巴津城堡外围。
    俄罗斯人当然没有海防重炮,因此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嚣张的东岸炮艇在河面上开来开去,时不时地还凑近阿穆尔河北岸,用一侧的数门中小口径火炮朝岸上进行轰击,还真打死打伤了十几个倒霉的俄军士兵,让敌人的士气为之一挫。
    担任关键的阿尔巴津城堡守备官的阿历克谢·托尔布津对此气氛异常,却也无可奈何,他知道自己拿那些东岸人的战舰(这种小炮艇,对俄罗斯人来说已经是不得了的大船了)没办法,因此只能嘱咐手下们不要去管他,安心固守,斯捷潘诺夫带着两千名哥萨克步骑在外游荡着呢,随时可以给东岸人致命一击。
    7月8日,就在俄罗斯人对江面上的东岸炮艇已经习以为常之时,近四千名东岸步骑也在刘建国的率领下,从陆路艰难跋涉到了阿尔巴津城堡外围。很幸运地,一路上他们没遇到任何俄罗斯军队的阻碍,除了一些身份可疑的通古斯部落民们远远窥探并被骑兵驱逐外,传说中的哥萨克精骑一概不见踪影,让被从南方紧急调来,辅佐刘建国进行指挥的陆军上尉库尔汉失望不已。
    东岸大军抵达的时候是当天午后时分,结果大伙未及休整,便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事修建的工作中去。他们修建工事的地点位于阿尔巴津的码头附近,大批已在船上装载多时的木桩、铁丝网、鹿砦、拒马被卸了下来,然后拉了一个粗粗的营地出来,以便大军能够在夜间进行宿营。
    俄罗斯人当然不可能坐视东岸军队如此大摇大摆地修工事,因此托尔布津派了一股骑兵从要塞内冲了出来,对正处于修建中、略微有些混乱的东岸营地进行冲击,试图延缓乃至打断东岸人的行动,结果在炮艇凶猛的火力掩护下不得不退去,而且退却时还遭到东岸骑兵的一同追击,颇是死伤了数十人。
    白天的行动失败后,当天夜间俄罗斯人又组织了一次突袭,结果又一次被严阵以待的东岸军队击退,丢了数十具尸体。在这次夜袭战争中,有两支民兵队伍表现较差,惊慌失措、大声喧哗,阵脚有些混乱,刘建国知晓后也很是头疼,却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只能将这两支队伍调到码头内线,严厉整顿的同时,让他们负责看守物资、镇守大本营,免得部署在外时丢人现眼。
    7月10日,初步稳住阵脚的东岸大军,在刘建国的命令下对阿尔巴津城堡进行了一次试探性的攻击,结果不甚理想。在这次战斗中,他们发现俄军士兵数量较多,大概有近千人的样子,火枪数量也很多,基本是人手一枝了,让人不由不惊讶这还是那素来苦哈哈的俄罗斯军队么?
    此外,城堡虽然是土木混合结构的,但也还算比较坚固,不是陆军的轻型野战火炮能够解决的,因此他们不得不将四门长身管的重型攻城炮也给卸了下来,并在城墙外开始修建炮兵阵地。其实这个时候,刘建国还是挺希望俄国人再冲出来尝试毁坏东岸的炮兵阵地的,不过托尔布津自从上次吃亏后就觉悟了,一直龟缩在城堡内,外面随你折腾,仿佛就是能拖一天是一天的样子。
    7月13日,四个炮位修建完毕,然后便迫不及待地朝阿尔巴津城堡倾泻起了弹药。18磅实心铁弹出膛后便携带千钧之势狠狠撞击在墙体上,外层抹了很多泥土的城墙虽然能够最大程度地吸收炮弹动能,不过在持续不断的轰击下仍然不可抑制地产生了崩裂,大块大块地泥土被从城墙上打落,露出了内部的巨型圆木。
    一些俄罗斯人大呼小叫地冲了过去,似乎打算对墙体进行补救,不过东岸人的炮弹实在太过密集,仿佛他们不心疼火药与炮弹的消耗似的(今天一天打掉的弹药,就已经差不多是阿尔巴津城堡内俄军火炮弹药总和的四分之一了,也是恐怖),圆木被炮弹击中后四散而飞的木屑很是杀伤了一些人员,再加上陆军野战炮时不时打一些爆炸弹过去,虽然哑火率不低,但也把俄罗斯人打得抱头鼠窜,修补城墙的事情是没法做下去了。
    7月15日,就在东岸人已经将阿尔巴津要塞地城墙轰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缺口,正打算再接再厉扩大缺口时,奥努弗里·斯捷潘诺夫带领的人马也抵达了外围,威胁到了正在攻城的东岸大军的安全。
    这个时候,陆军宿将、吉利亚克人出身地库尔汉紧急接过了指挥大权,下令收缩防线,将主要兵力部署在了码头营地和重炮炮位一线,利用修建好的野战工事抵达斯捷潘诺夫集团可能展开的攻击。当然在此期间他们也没停下之前的活计,四门重炮仍然在陆军士兵的保护下(每个炮位本身就是一个坚固工事)朝城墙进行着轰击,将摇摇欲坠的木头城墙连同许多正在拼死抢修的俄罗斯农奴一起打成了碎片。
    7月16日,斯捷潘诺夫集团对东岸大军展开了试探性攻击,而且一出手便是大手笔:来自雅库茨克城的一千名哥萨克骑兵展开了集团冲锋!呼啸而来的俄军骑兵给了东岸民兵们极大的压力,有的人脸色发白、不停地吞咽着唾沫,看起来就紧张无比;有的人则直勾勾地看着重来的哥萨克骑兵,双手用力捏着枪身,指关节都有些发白了;有的人则在射程外就开始射击,完全不顾军官和士官们的命令——相信此时若不是有着木桩和铁丝网的保护的话,这些民兵可能就会阵脚松动,进而让俄罗斯人捕捉到机会了。
    好在炮兵弟兄们地表现比较给力!这个对技术要求很高的兵种老兵比例很高,只见这些人一点也不慌张,在军官的命令下调了七八门轻型陆战野战火炮过来,然后隔着铁丝网就对着俄军骑兵密集处发炮轰击,一下子打得猝不及防的俄军人仰马翻,阵型也稍稍有些混乱。
    炮兵兄弟沉着精准的反击多多少少稳定了一下步兵的阵脚。一些人反应了过来,然后在军官的组织下用排枪对哥萨克骑兵进行攒射,并取得了一些战果。他们的行为也鼓舞了更多的民兵,很快,东岸阵地上飘起了大团大团的黑雾,枪炮声慢慢变得密集了起来,而也就在这种密集的枪炮声中,上千名哥萨克骑兵的攻势被顺利瓦解,他们丢下了七八十具尸体,然后灰溜溜地兜了一个圈子,退到了远方的本阵当中。
    斯捷潘诺夫也是打老了仗的人了,知道第一次冲锋是效果最好的时候,因为很多新兵可能会比较慌乱。但如果这都没能冲下来,那么后面基本也不可能在正面硬冲下来了,只能另想他法。
    “俄罗斯人技穷了!”库尔汉见了哈哈大笑,下令四门重炮继续轰击,务必要将阿尔巴津城堡南城墙上的缺口扩得更大一些,以方便后面步兵的突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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