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早晨,唐朝人喜欢在院里竖起一根很长很长的竹木竿,底部埋扎在土里,竿顶飘悬着纸或者布做的长条型旗子,在寒风中抖动,这叫“幡子”。后来这种风俗传到日本,演变成了“鲤鱼飘”。
    朱友能在家里插了一排竹竿,按他的话来说,他是京城最大的幡子,把广王朱全昱气个半死。
    败家子也就赶上了大唐这个开放的时代,换成后世早就被拖出去砍了。
    还敢称最大,除了皇帝没人敢称自己最大。不过朱友能有他的道理,皇帝是龙,龙不与凡人争大,所以他才是最大。
    嚣张,猖狂。却也驳的朱全昱哑口无言。
    败家子也没闲着,有钱不败家岂非对不起自己的外号。整个京城,除了皇宫数广王府放的烟花最大最多。
    来广王府拜年的人络绎不绝,许多人是奔着广王的名声,更多的是闻着味来的。
    他们是闻着钱的味道而来,许多富商大贾想在开元柜坊搞贷款,于是都来拍败家子马屁。
    有的想搞西山玻璃代理,也来登门求访。
    这种事朱友能是懒得搭理的,都是旺财和来福负责接见。
    奸商们无一例外,备着厚礼而来,先是对这个败家子大肆拍马屁。
    旺财和来福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向无恶不作的朱友能,在这些奸商眼里竟然成了大圣人。
    “朱公子乃人中龙凤,又乐善好施。听说京城人人都夸朱大善人,小人来和布庄的邱一江,求兄弟跟朱公子说一声。这来年我想贷二十万贯,利息好说。”
    “小人江淮茶庄的左大富,这最近茶帮生意红火。小人在京城又开了三家分店,怎奈资金周转不灵,请兄弟跟朱公子说一声,这明年贷款的事可否再加一点。”
    “我是太常卿的外甥,城东水记粮铺就是我的。我明年想在北城开两家粮店,可否请朱公子帮个忙,只要你们肯放贷,开元柜坊利息加一点也能接受。”
    “是啊是啊,朱公子乃是远近闻名的大好人。这是人尽皆知,相信你们家公子一定会帮这个忙。”
    接下来这些人大肆吹嘘,朱友能造桥铺路,乐善好施。一个无恶不作的败家子,在这些奸商嘴里活脱脱的成了活菩萨。
    就连旺财和来福都听不下去了。
    下了早朝,李柷想出宫看看。毕竟是大年初一,他要出去看看京城有多繁华热闹。
    李柷只带了两个人,有为和萧诺言。
    萧诺言武功高强,有他陪伴在侧即可,人多了反而更惹人注意。
    翡翠巷早已人山人海,李柷有些后悔来了,乌乌压压全是人头。
    不过来的人虽多,买东西的却很少。年前人们基本年货之类的东西都置办齐了,初一更多的是来凑热闹。
    不过有一样,那就是小吃的火爆。
    自从有了油坊,许多小吃推出了油炸食品,登时大受欢迎。
    李柷被挤成狗了,前面一个肥婆挡在他跟前,李柷拼命往里挤。那肥婆回头大怒,结果后面人一推,李柷一不小心自己的脸埋进了一堆肉团。
    李柷从那一团棉花里抬起头,那肥婆看着自己被亲过的胸脯,两眼圆睁:“殷贼,哪里走!”
    李柷大骇,转身就逃。幸亏人多,那肥婆叫嚷了两声就被挤远了。只听她大叫:“殷贼别走,你占了老娘便宜你得对老娘负责!”
    好不容易挤出来,李柷吓出一身汗。这他妈的要是娶了这肥婆,那人生得多黑暗。
    被乌压压的人头挤在里面,任你武功通天也跑不出来。萧诺言和有为早就被挤远了,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奔到李柷身边,三人均是狼狈不堪。
    “不逛了,去广王府!”李柷整了整衣衫。
    好在前面是一家家具店,大年初一除了脑子进水的家伙很少有人来买家具。买也都是年前置办上,家具店相对冷清一些。
    李柷带着俩人来到这家位于翡翠巷中心的家具店,家具店店面倒是不小,李柷他们走进来倒也无人过来招呼。
    掌柜的大概也知道,初一来的客都是来观看的多。没有几个真心实意有人买,所以也懒得招呼。
    但有个人带着下人在陪掌柜讨价还价,那人背对着李柷,李柷看着对方有些眼熟。
    “掌柜的,你看这一套卧榻可否再便宜一点?”那人开口道,李柷微微一惊,竟然是自己的哥哥德王李裕。
    “哟,公子,不是小人不给你优惠。这是上好的红木家具,你说你年前就来看过好几次,你都没买。这连床带桌子凳子的,五十贯,不能再少了。”掌柜的伸出五根手指。
    李裕还在讨价:“再便宜便宜,三十贯如何?”
    掌柜的立刻变了脸:“哟,我说你这是消遣我来了。没钱就别买,买不起你充什么大头鬼,五十贯,少一文不卖!”
    李裕大怒:“你……”
    他的仆人也看不下去了,这掌柜的狗眼看人低:“你可看好了,这位是德亲王,乃是当今天子亲兄长。”
    掌柜的抬头看天,冷笑一声:“亲王又怎样,这里来的达官显贵多了去了。没钱,免谈!”
    仆人还欲争辩,李裕拉住他:“算了,咱不买了。”
    即使受了对方侮辱,李裕还不忘对掌柜的行礼:“叨扰了。”说着飘然离店。
    这店主欺人太甚,有为想过去帮忙被李柷拉住了。突然他觉得自己对这些兄弟太过严苛,不准他们从政到底是对还是错。
    大唐亲王若不从政为官,他们的俸禄并不多。加上平日人情世故,府中各种开支,堂堂德亲王竟然连一套红木家具买不起。
    想来李裕是非常喜爱这套家具了,他年前来了好几次。可都没忍心下手,本想过了年能便宜一些,没想到这掌柜的还是分文不让。
    李裕走后,那掌柜的‘呸’了一声:“什么亲王,我看是个穷鬼吧。连套家具买不起,也配叫亲王!”
    李柷紧紧攥着拳头,冷冷的看着这一切。有为吓了一跳:“主人。”
    “走!”李柷说了一个字。
    “去,去广王府吗?”有为又问了一句。
    “回宫!”李柷兴致全无,他感到深深地自责。
    朱温活着时,这亲王朝不保夕,命不如狗。现在李柷夺回权利了,他们还是遭此羞辱。
    这个世上从来都不是好人有好报的,李裕他们深受何太后教诲,为人谦逊有理。可不在权利中心的亲王,犹如拔了毛的鸡,没人会瞧得起你。
    大臣们以藩镇歌割据、百废待兴为由,一再压缩亲王们的待遇。
    李柷并没有回宫,也没有去广王府找朱友能。他本想找败家子商量件事,再与朱友能合作个项目。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他有了更合适的人选。
    德王府,并不奢华可一切都很有底蕴。毕竟是亲王府,至少在洛阳城来说还过得去。
    李柷来的时候德王李裕他们还没一会回来,李柷只好在亲王府中等待。
    “有为,你去将棣王、虔王他们找来,就说是朕在德亲王府等他们。”
    有为领命,转身去了。
    李柷看着这亲王府,府内陈设简单,与那些大权在握,门庭若市的大臣府邸相比就显得寒碜多了。
    看起来德王李裕很喜欢家具,他家里各种家具陈设的倒是不少。
    李裕带着仆人回来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他这个皇帝弟弟怎么在这儿。
    这俩人虽说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可兄弟俩总有那么一丝的隔阂,这还要从昭宗时候说起。
    当年够太监刘季述为首的宦官垂死挣扎,进行最后的抗争,他们策划废黜唐昭宗,拥立太子李裕登基为帝。
    本来李柷这皇位是李裕的,李柷的皇位是朱温扶上去的。而且李裕有过短暂当皇帝的经历,虽说是受制于宦官的傀儡皇帝。
    那么这就彻底变味了,哪怕你是至亲,一旦觊觎过皇位,总会找来杀身之祸。
    这也是李柷为什么一直不肯让他的兄弟们从政的原因之一,李裕自己心里也很清楚。所以他一直处处忍让,至少目前的处境比起在朱温手里的时候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虽然处处忍让,可李裕也明白,自己的这个弟弟并没有其他帝王身上那种残酷无情。
    李柷至少心里还是惦记这几个兄弟的,其实不从政也正和李裕心意,免得到时候受猜忌。
    “陛下,您怎么来了,臣未曾远迎还出门未归,实在该死。”李裕慌忙行礼。
    李柷不喜欢他这样,可至少李裕在向自己表明他没敢逾越君臣之礼。
    “皇兄快别说这个了,你是朕的兄长。这不是朝堂,你还是我大哥。”
    吓得李裕慌忙又行礼:“臣不敢,臣惶恐。”
    “好了好了,”李柷不想在这事上多所纠缠:“朕今日是偷偷跑出来的。正好找你和二哥三哥他们商量件事,我已经派人去请了,应该很快就会过来。皇兄,快坐下吧。”
    李裕不敢再说,找了个下首坐了下来。他是大哥,李柷让他做自己身边,李裕坚决不从,也只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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