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炭翁姓张排行老三,人称张老三。
    一大早,张老三便来到了京兆府门口,击鼓鸣冤。
    两面牛皮大鼓乃是李柷下旨所立,左侧鸣冤鼓,专为百姓伸张不平冤案所用。
    右侧有座登闻鼓楼,这登闻鼓就没这么简单了。若是你有冤情,官府却包庇罪犯,而你手里有十足的证据,那么你就可以敲这登闻鼓了。
    登闻鼓又称告御状,鼓楼有专门侍卫看守,一旦你敲了,便能直达天听。皇帝无论干什么,都必须放下手中的工作亲自替你申案。
    但是有一点,你若没有十足证据,你敲了这登闻鼓,那么就麻烦了。轻则流放,重则杀头。毕竟皇帝很忙的,不能因为屁大的事就让百姓击鼓告御状。
    《帝王纪》中提到,上古时期的贤明君主尧舜时就设有“敢谏之鼓”。任何人有劝谏君主的意见或是蒙受了冤屈都可以击打此鼓公开处理。
    至西周时,有明确的史书记载称,周天子居住的宫室正门外就悬着一个“路鼓”,有专门官员负责看守。若是有百姓击打此鼓,官员必须立即层层通告,冤情若重由周天子亲自处理,不得延误。
    后来,百姓击鼓鸣冤所用之鼓有了专门的名词,称为“登闻鼓”,在晋朝时允许申冤无门的百姓直接向朝廷申诉。
    从此,这项制度在隋唐之时都有沿袭,唐律规定,若有百姓击打登闻鼓,官员必须受理,否则官员便有罪责。
    张老三拿起鼓锤,将左侧的鸣冤鼓敲得震天响。
    不多时,京兆府两班衙役手持棍棒立与两侧,京兆伊裴枢身着官服登堂申案。
    京兆府仿州县衙门,冤鼓立于门前。大堂正中悬挂一个匾额,秦镜高悬。
    传说秦始皇有一面镜子,能照人心胆。原比喻能洞察一切。后也用以比喻官吏善于审察案狱,断案公正严明。
    到了宋朝,这秦镜高悬变成了明镜高悬,词意是一个意思。
    秦镜高悬之下,京兆伊裴枢坐于堂前。裴枢身后置一屏风,屏风后面李柷坐镇听堂。
    裴枢一拍惊堂木:“下面何人,你击鼓鸣冤又状告何人?”
    张老三有点发抖,自古民不与官斗。官字两个口,怎么说都有理。
    可自己收了那位公子十两银子,当下只好硬着头皮说出昨日遭遇:“回大人,小人张老三,乃城北离村人士。昨日自黄陵山拉了一牛车石炭来京中贩卖,怎奈遇到鸿胪寺卿府上,与那管事讲好一车炭一贯钱。怎奈那管事蛮横不讲理,连同小人牛车一并抢去,小人无奈,只好来此鸣冤击鼓,求大人做主!”
    离村,乃城北流民所在地。
    大批流民涌入京城,朝廷将其安置到北城。按照八卦方位分为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村子,这张老三正是离村人士。
    裴枢一拍惊堂木:“来人,去农景逸府上,将鸿胪寺卿与管事给本官请来对质。”
    几名衙役带着佩刀拱手领命,转身去了。
    张老三有些害怕,他东张西望没看到昨日那青年公子,正思虑见,李柷自屏风之后转出。
    张老三一看大喜:“公子!”
    “嘘!”李柷做了个噤声姿势:“张老三,等会那鸿胪寺卿来与你对质,你万不可泄露我在这里。若是那寺卿抵死不认昨日之事,你就去敲这面鼓。”
    李柷指的是东侧鼓楼那面登闻鼓,张老三吓了一跳,他平日走街串巷对京城也多有耳闻。知道这登闻鼓一敲,乃是惊动天颜的,一时间吓得茫然无措起来。
    旁边裴枢冲他点了点头:“你尽管放心大胆的敲,一切自有本官替你做主。”
    有了京兆伊这句话,张老三稍微心安了些。
    鸿胪寺卿农景逸正在家里烤火,这黄陵山石炭当真耐烧。比那木炭强多了,这玩意儿又暖和燃烧时间又长,真是个好东西。
    旁边管事二娃在一旁给他捶着肩膀,农景逸一脸享受的闭起了眼睛:“二娃啊,昨日昨日买来那头黄牛可好?”
    二娃贼特嘻嘻:“大人放心吧,已经拴进后院了。多了这头黄牛,开春咱们耕地又会省下不少劳力。”
    ‘砰砰砰!’外面有人将府门敲得震天响。
    农景逸大怒:“谁活的不耐烦了,敲本官家大门!”
    二娃一抬头:“我去看看。”说着去了门外。
    不多时,二娃一脸紧张的带着几个衙役闯进了府内。
    农景逸吓了一跳,他猛地站了起来:“这是作甚?”
    一名衙役一拱手:“寺卿大人,奉我家京兆伊裴枢裴大人之令,劳烦寺卿随小人到京兆府一趟。”
    农景逸暗叫不妙:“发生何事?”
    “有人状告寺卿强取豪夺,将一农夫牛车归为己有。那那农夫一大早便去了京兆府击鼓鸣冤,裴大人只好升堂接了这案子。”衙役如实回答。
    农景逸吓了一跳:“这,这京兆府什么时候开始办公了?”
    “今日刚开,乃是受了上面的命令。”
    农景逸暗暗叫苦,这京兆府什么时候开始办公不好,偏偏这个时候办公。他妈滴,自己不过是想占一头牛车的便宜,就撞到枪口上了。
    “好他个刁民,本官以给了他六吊钱,他竟然还敢状告本官!好,本官这就随他去对质。”农景逸说着冲二娃使了个眼色。
    二娃立刻心领神会,反正那老头也没证据。到时就咬死了农府给了他六吊钱,是这老头诬告。
    当下二娃也跟着大叫:“就是,大人您心善,昨日连牛车带石炭给了那老翁六贯钱。他怎地豺狼之心,又来诬告大人!”
    农景逸冷笑一声:“要不说这穷**计,富长良心嘛,走吧,咱们就去那京兆府一趟。”
    来到京兆府,农景逸一拱手:“裴大人,”
    裴枢冷着脸,半点面子都不给:“农大人,想必衙役已将案情说与你听了吧。”
    农景逸看到裴枢不善,当下也故意冷笑一声:“什么案情?本官不知。我乃朝廷从三品大员,裴大人好大的官威,竟然派人将本官押来,这是何道理!”
    裴枢双手抱拳:“奉当今天子令,凡有民告官之冤情者,无论你职务大小。哪怕你是一品三公,亲王国戚,也要听本官宣召来这京兆府投案。”
    “好啊,那本官倒是要听听是何人大胆,竟敢诬告与我!”说着农景逸在堂下右侧坐了下来。
    京官,再没有结案之前,可以坐在一旁听案。
    张老三更有些害怕,看这架势,这鸿胪寺卿根本就不害怕这京兆伊。看他有恃无恐的样子,张老三更是紧张。
    裴枢一拍惊堂木:“张老三,将你状告之事详细与本官说来。”
    当下张老三又一五一十的将昨日经过一说,这农景逸大怒:“好你个大胆刁民,昨日你说连车带炭一并卖与本官。本官怜你可怜,给了你六吊钱,没想到你竟然丧心病狂,诬告本官!”
    管事二娃跟着一起进来的,他与张老三跪在下首。
    二娃指着张老三:“就是,昨日小人亲眼所见,我家大人给了这老头六吊钱。这老头昨日还千恩万谢,怎地今日吃了什么药,竟又诬陷起我家大人来了。”
    张老三气的即欲吐血,这狗官当真是丧心病狂:“你们胡说八道,小人只得了一贯钱,何来六吊之多!裴大人,还请替小人做主哇!”
    农景逸得理不饶人:“哼哼,裴大人。凡事讲个证据,这老头拿不出丝毫证据证明本官只给了他一吊钱,这便是诬告!”
    裴枢点了点头:“农大人说的有道理,这你们双方交易无凭无据,本官着实不好判断。这样吧,张老三,你可有证人?”
    张老三想起了李柷,忍不住看了屏风一眼。
    裴枢轻轻的咳嗽了一声,示意张老三不可暴露:“既然张老三你没有证人,那这案子本官就没发判了。”
    张老三不管不顾,冲出衙门直奔登闻鼓楼,拿起鼓锤擂了起来。
    农景逸大惊失色:“你,你干什么!疯子,那是天子龙鼓。你诬告本官是要杀头的!”
    农景逸害怕了,李柷可不好对付。这事真要惊动了天子,以陛下之能,搞不好就得知真相。
    可这刁民已经敲了,天子就得亲自申案,一想到这,农景逸额头汗水流了下来。
    正想着,李柷冷着脸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
    农景逸一吓,差点从凳子上掉了下来:“陛,陛下!”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尤其是跪在地上的农景逸管事二娃,他如同见了鬼怪一般吓得浑身发抖。
    李柷坐上大堂,一拍惊堂木:“农景逸,你可以有何话说?”
    这时那张老三也被登闻鼓上的侍卫带了下来,来到大堂重新跪了下来。
    事到如今骑虎难下,农景逸只有咬牙死扛:“陛下,这纯属刁民诬告,臣确实给了六贯钱。”
    李柷砰的一声,一拍桌子:“好你个农景逸,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昨日之事朕亲眼所见,你与管事强取豪夺,欺压百姓。你竟然还不知羞耻的死不肯承认。二娃,你看看朕是谁!”
    二娃早就吓得牙齿打颤说不出话来,农景逸更是后背冷汗直冒,难道昨日陛下也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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