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时张少英问了那巨人的姓名,那人只是看了远处的神工一眼,张少英强撑着坐直身子,喃喃笑道:“鬼斧神工。”柳燕已查看了丈夫身子,整个右腰肌肤充血通红一片,一摸丈夫便痛的呻吟,所幸无甚内伤。鬼斧哪一击何等内劲十足,相形见绌这已算是轻伤了。柳燕虽心绪难平,但掀开丈夫的衣襟仍莫名的心疼,新伤旧伤的疤痕已布满整个上身,胸前那巨大的创口更是吓人。柳燕的一行清泪引得张少英倍加怜惜,但他此时已无暇顾忌,只能招呼柳燕赶紧走。
    御留香一行仍在战场周围警戒,双方都在清理战场。天池会将阵亡之人就地掩埋,明门则收敛阵亡同志,照顾伤员,汇集战损。此刻明门面对天池会将近六千之众,阵亡六百一十八人,伤者高达三百四十六人,另七十三人重伤难治皆命在顷刻。战损一出来,明门斥候司长紧绷的神经骤然崩溃,口溢朱红,颓然倒地。张少英已不能直立起身,连正庸忙上前扶起斥候司长温言相劝。明门虽经历大败,但战后安顿井然有序,这一切纵横派大幕司有目共睹,对其数年来的考核如今正式结束,队伍开始陆续撤离。月仙,夜虚,风神三人张少英刻意扣下,自三会居除名彻底归入其心腹亲军。所谓战场形势不断变化,双方先前所谋划的一切都无用,天池会诸众凭借奇兵人力优势大胜。但天池会仍留下高达至少千五百众的尸体。这是晁筠撤军的主要原因之一,这样的伤亡太大,再打下去明门或许重创,这些天池会弟子却都得被官军围剿。输赢并非其目的,有序聚集,有序撤走,当他们熟悉这种制度之后,再遇恶战也要少些麻烦。
    当明门收拾妥当后天色渐黑,张少英这时已痛的起不了身,其让人抬着去巡视受伤的明门学子。四方门受命之人夜间雇来了大量马车,阵亡尸身全体入殓,带回明门总坛安顿。张少英召集明门左四部正式议事交代后续,此时明门诸部成战之制不足一千人,余者皆为伤者。明门暂由连正庸执掌,明门进行一年之期的休整,张少英正式从明门除名。此战明门大损诸众皆士气低落,但张少英告诫众人这一战不可避免,今后可能会更多恶战。张少英特意提醒了斥候司司长,吃亏不可怕,怕的是再也站不起来,并告诫明门诸部不得言行偏见,谁都有犯错的时候。张少英如此貌似正在安顿后事,明门幕僚司明白,田不孤,下酆都的出现将会让其失信儒门,竟而失信于武林,其声名将从此一落千丈,门主这是在与众人划清界限。明门此战面对异端势力付出的代价虽沉重,但以此立场,明门终将在武林中赢得一席之地。然而令张少英事后想不到的是,他创造明门的一切,众人已习惯他,相信他,依赖他,连正庸无法支撑起明门的将来。
    张少英安顿好明门驻事,在外行事的双秀,三合也回来复命,一行人暗中摸透了天池会三个窝点,汇得金银铜铁合计三十余万贯收获颇丰。一行人亲自查验了张少英身上的伤势,瞧得其一身伤痕无不暗暗咂舌。张少英辞别明门诸众,只带了玉知香等一行人。由于张少英不能步行,连正庸留下了两辆大车给一行人。马车中颠簸,张少英躺在车内痛的大汗淋漓。玉知香精通医术,只能轻轻为其推拿,首次触碰男子身体,其脸色红润亦不好多言。走出不远,御留香一行已在路旁等待。瞧得张少英拖家带口的,御留香跳上马车调侃道:“拖家带口如何行事呢?”张少英默然应道:“死光了不就好了!”御留香哈哈一笑。众人经历一场大战,都有几分内伤,均在调息,走不到十里路,明门幕僚司遣人送来一封秘报,为汉江大营主帅冷逍遥亲笔。张少英只感事不寻常,赫然见得仙宗圣女灵女骤亡,死因奇特。灵女骤亡在汉江大营营帐中,死时全身肿胀充血,瞧不出死因。纸笺上尚有一点殷红,看来是血迹。再有不到两年圣女便要承接仙宗衣钵,这等时刻无论任何人都会往权谋上想。丧偶之痛何等戳心?想起双妻张少英亦感忐忑。
    仙宗圣女逝世等于仙尊多年的培养付诸东流,仙宗必将因此动荡,张少英思索再三只能选择回汉江大营一趟。当前武林中最瞩目之事莫过于胎息珠的下落,黄山小华峰。第一时间知道讯息的是张少英与唐玉,唐玉自以最快的速度书写密奏上报东京大内。大宋皇帝赵恒接到密奏彻夜未眠,他一直在思考对此事决定,此等心事他甚至连刘美人都未说。思索大半夜赵恒终下决心,但这件事他不会明着做。于此同时他也忧心忡忡,大宋之内毒瘤实在太多了,纵横派,武道七宗,天池会,云都,天复会,天恨会,明教诸等前后以千万之巨。这巨大的危险终日伴随赵恒,他很想解决问题,但朝廷上诸等臣子能力有限,谁也没有能力应付这一切。当年之党争,吕端,张洎,李昌龄均已离世,他寇准是不愿再回来了。黑暗乃他帝王窥视天下的利器,不宜轻易动用,如今唯有四方门可行。偏偏四方门制置使郭晓纵容东门门主唐玉私建武备建明卫,御史台那些官吏如何肯善罢甘休。今时今日之景赵恒自身也有苦衷,他一夜未眠,有些疲惫了。民间有言所谓得寸进尺,赵恒看这帮文臣已多有不满。
    月下旬了,今日是朝会,赵恒稍作整理便上朝去了。天色尚未亮,垂拱殿内文武两班大臣早已在殿中就位,赵恒缓步上座,御案上奏章已堆得老高。太监王继显高呼“巳酉,宋大中祥符二年五月朝会,陛下临朝,众臣拜礼。”
    阶下,平章事王旦,枢密使张旻率文武两班跪拜行礼,赵恒起身还礼,王继显高呼:“众臣起!”赵恒方应道:“众卿今日所奏朕悉数知晓,众卿仍要再议吗?”平章事王旦当先进言说道:“陛下念及四方门英烈任其重任乃为圣恩,唐玉私立武备,于礼、于制、于忠,于臣,按宋律乃为谋逆之罪。”赵恒道:“如此,卿等自言罢!”王旦老成持重,并未多进言,陛下当庭表态自有圣意。参知政事王钦若立即表态道:“四方门诸子历来以臣事忠,尽身朝廷,忠心可鉴。唐玉历任西门门主,门内沉珂已久,明门内事。臣以愚见,当召还京,以备询问,再做定论。”参知政事陈尧佐上前说道:“不等朝廷下诏,其往武属阵营里一钻,朝廷如何行之?”王钦若道:“以朝廷现报,建明卫忠君为国,唐玉选立早已言明诸身自愿,一无薪俸,建以门内制,并无逾越。”参知政事冯拯附和道:“唐玉此人多谋善断,当前为朝廷内患分忧,稍有越制不至于謀逆。武属猖獗,适时而成并非不可。”陈尧佐问道:“尔能自定吗?”冯拯被陈尧佐问的有些难堪,这个保证他可不敢打,他与王钦若同样明白陛下不会因此而下诏四方门。
    这次丁谓并没有出声,自李昌龄死后他一直谨慎行事,陛下并不愚钝,朋党之争古来已久,没有人能善终。当众人各抒己见时赵恒独自翻看起了奏章,王旦适时让大家安静,向皇帝启奏道:“臣闻四方门制置使郭晓已来京,陛下召来对应便是。”赵恒总算是微微一笑,抬手间让王继恩显去宣了。王旦一插手,众臣皆惊,四方门虽在建制之列,却绝于朝堂,断于史书,若非朝会谁也不会多言,毕竟这并不光明,说起来这还是先帝留下的东西,陛下整合一处留其精髓已是不易。如今陛下越来越注重务实,这满朝上下皆人杰,大宋满天下皆天子门生,务实方能在这朝堂上立足,众臣亦知趣。当诸臣了解了武属的规模和厉害,对四方门用事都容忍了许多,一个不好被陛下派去四方门自此绝于朝堂仕途尽毁。
    郭晓早在殿外等候,其身着从二品朝服入殿,身后两个小太监抬着一卷见丈宽的卷轴,看得出两个小太监抬得很吃力。此番所见众臣已然明白,郭晓怕是早已面圣了。行礼后,赵恒问道:“这殿内的人仍旧执以国法,亦明尔等难处,但国之法度不可废,独逆之心不可扬,郭卿如何处之?”郭晓道:“私蓄武备皆謀逆,臣等死罪,臣特谢罪而来。”赵恒叹道:“尔倒是想退,退的了吗?昔日四门,唐玉谋略所众经南门亦感艰难,白龙甚至不惜决裂请辞,郭卿为国担此重任,隐于天下,足慰朕心。”郭晓仍高呼:“臣等死罪!”郭晓连番请罪,众大臣亦不敢上前求情,私蓄武备乃诛九族大罪,非陛下圣断不可。赵恒岂不知底下人心思,此等谋私他乃天子岂能开这个头,得不偿失。
    此时郭晓已高呼十余次,吏部尚书张齐贤艰难上前,启奏道:“陛下,天下不安,内患未平,方以长久计。私蓄之罪暂放,稍后论处,臣瞧得这幅卷轴便知郭制置使将再添新章,恳请陛下召许!”到底是老人儿,心眼多着呢,赵恒没有推辞三次当堂允了,问道:“郭卿,你所献之物朕亦期待,便让诸位大臣好好瞧瞧吧!”郭晓这才起身,由于牵扯国事,两个小太监不敢翻阅。郭晓亲自解绳举过头顶向殿内众臣说道:“此为武属经略图,四方门汇聚上下数十万学子历时一年绘制此图,请诸位官家鉴览。”说罢,郭晓缓缓打开卷轴,众大臣着眼瞧去,果是一副大宋山川地图,所不同的是地图上密密麻麻的做了各种颜色符号的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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