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正欲逃离胡宗宪和张居正的追问,这时候,便见有许多百姓往永定门外跑,喊着说蒸汽机车在永定门外开始运行。
    朱厚照没想到蒸汽机车的出现会让这些百姓这么激动,便不由得一笑,也跟着走了过来,他知道蒸汽机车眼下对于大明而言算是一个新事物。
    毕竟,在此之前,蒸汽机车只是出现在报刊上。
    待朱厚照赶来时,便见永定门外水泥主干道两旁挤满了百姓,甚至不乏一些峨冠博带的官绅士子,而在这些绸衣长发组成的汉家风景墙之间,便是一辆黑色的蒸汽机车吐着白色雾气而来,机车很大,像是一个火车头,但明显比火车头更加简朴。
    柔和的晨光在永定门城楼顶上布洒下来,照耀在机车头顶上的“大明”二字上,金属的光泽在蒸汽机车上显得更加耀眼,也如此时道路两旁的汉家士民脸上的笑容一样灿烂。
    哐当!
    巨大的蒸汽动力在从汽缸中传递出来,直接带动转动轴,使得机车轮胎猛地改变了静置状态,突然便如一匹黑色的高大烈马驰骋一般,突然前进起来。
    此时,汉家士民们已经兴奋地大喊:“动了!动了!”
    这些人都高兴地咧开了嘴,呼朋唤友地来看,有学童用自己粗浅的机械知识给自己的家人解释着原理。
    而此时,还站在机车上的工部系统的官员明显有些后知后觉,在蒸汽机车开动的时候,突然往后仰了一下后才意识到蒸汽机车已经动了,一时也不由得激动起来,顾不得扶正头上被抖歪了的乌纱帽,不顾身份地咧开嘴笑了起来:“动了!动了!”
    在这个时代,在此时的大明王朝,没有封闭保守的国策,没有异族的入侵,摆脱儒家理学束缚的帝国百姓们不再担心温饱问题,富足的他们是有学识与教养的,甚至还会有足够的机会接触新的事物。
    帝国的科技没有因为异族的短视与儒家的独自尊大以及小农经济的保守而迟滞不前,如今新的蒸汽工业正式开始在交通这一领域插足。
    道旁的树叶在微风的吹拂下,轻扫着蒸汽机车硬朗的外壳。
    四个用天然橡胶组成的轮胎也十分巨大,在初夏雨后刚浇湿的路面上行进着,转动着的连动杆也起伏不断,而汉家士民的心也随着起动着,毕竟眼前这金属怪物给他们的视觉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连正欲离京的老儒唐敬仪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看着四个橡胶铁轮载着沉重的机车在地面上行进时的样子,不由得感叹道:“不可思议!不可思议!车驾竟不需马,且尚能载十余人,百工之技果能改变时代乎?!”
    “果然腐儒不能救国,唯奇技淫巧方能兴邦,有此机车,天下便不再需要养马,京畿山东等受朝廷养马银之累的百姓可因此解困也!”
    张居正这时候说了一句,虽年不过十五,但已经开始关心黎民百姓起来。
    唐敬仪回头怒视了张居正一眼,想说些什么,但却也说不出什么。
    朱厚照见唐敬仪这老儒被张居正一句话气得憋气的样子,心里也更加有了些快意,对于百姓而言,蒸汽机车的出现或许只是让他们感到新鲜,但对于大明而言,也的确会改变帝国的社会生态。
    在机械动力出现以前,马一直是最重要的交通工具,谁掌握了马的资源谁就有了最优势的军事力量与运输力量,马也一直是重要的战略资源,而事实上,马一直是游牧民族的主要产品,正因为此,大明也在很多时候受到马匹资源的限制。
    当然,大明也有自己的马场,只是这个马场的代价是以牺牲农户利益为代价的,毕竟将关内的耕地用作牧场本就是浪费,而且也很难育出优质马。
    如今蒸汽机车开始出现,就意味着马这种战略资源的地位会逐渐下降,机械动力会成为交通工具的主要动力来源,运输也不会再依靠畜力,无疑会让游牧民族的优势开始下降。
    更为重要的是,如张居正所说,蒸汽机车一旦代替马匹,百姓就可以不再为给朝廷供应马匹而承担沉重的负担。
    当然,目前还只是一个愿景,毕竟蒸汽机车的速度明显还赶不上马匹的速度,而且制造成本事实上目前还比购买马匹的成本高点,但装载量明显已经远远超过马匹的装载量。
    朱厚照没有在永定门外久待,看见蒸汽机车运行成功后,他便悄悄地回到了皇家西苑,但一回到皇家西苑,朱厚照便得到了南线兵团占领交趾清化城的消息。
    “清化城一旦占领,便意味着我南线兵团在交趾有了个登陆点,内阁立即开始准备统治交趾和开发交趾的内政计划,出台政策鼓励大明百姓移居交趾,按照预先战略计划安排,交趾实施屯田计划,任命严嵩为交趾总督兼粮业局左侍郎,先驻于清化,立即着手此事。”
    虽说交趾还没有完全收复,南线兵团还没有完全灭掉阮氏且只是占领了一个清化城,但朱厚照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即从交趾得到足够多的粮食资源,所以他才直接让严嵩立即去清化就任交趾总督。
    这也没办法,朱厚照不得不承认大明关内实在是多灾多难,旱情涝灾总是不断,再加上小冰河气候现象越来越明显,北方可耕区域逐渐缩减,而工业发展后偏偏对农产品的需求量急剧增加,所以现在的大明必须加快对交趾的开发速,得到充足的农产品供应。
    严嵩去了交趾,一来到清化,严嵩得到是一批战俘,即所谓的猴子,当地土著。
    这些土著此时早已被大明的官兵吓破了胆,此时在大明官员严嵩等面前也怕的不行,皆规规矩矩地坐在临时搭建的水泥墙牢房里做俘虏。
    这些土著在成为俘虏时就已经被近卫军编好了号,因而,此时这些俘虏皆没有名字,摆在严嵩的文案面前时只是一窜窜名号,只做了简单的性别统计与体格统计以及年老、壮年、少年区分。
    按照大明的安排,这些土著都要被安排为农民,无论这些土著以前是交趾的官员还是儒士,皆要下田干活。
    当然,清化一带的耕地很多还是有当地土著农民在耕种着的,甚至还有地主。
    不过,大明也没有要夺走这些土著农民耕种土地的机会,只是要夺走这些土地上的农产品。
    但这里面也有方式方法。
    严嵩按照朱厚照的指示,最开始的策略是发动土改,而且是强行土改,将交趾地主阶级的土地强行分给其佃户,且重新订立土地册,也重新确立田赋。
    至于将来这些农户结婚生子造成人口增加,土地供应不足和土地兼并使得无地人口数量增加的问题,现在自然管不到。
    唯一能做的自然就只有在将来发展工商业吸纳无地人口。
    交趾的农户们自然是最高兴的,毕竟能分得土地,而交给大明官府的也等于交给以前的地主阶级,甚至还少了许多。
    而交趾的地主阶级们自然是很不愿意接受大明的出现,一个个也是奋起反抗,但在帝国强大的军事力量面前,皆被全部处置。
    这些交趾的地主阶级家的余粮自然也会被全部被拿走,只剩下满足主要家庭成员果腹的口粮,而所谓的丫鬟奴仆自然也被全部抓走,再加上地主阶级的这些主子,都会被分与土地,成为真正的农民,为大明贡献田赋。
    一队大明警务兵正站在一处田埂边,持着枪对准着这些正在垦荒的土著。
    这些土著要么是被俘虏的猴子兵,要么是交趾的地主阶级,要么是地主阶级家的奴仆,无论男女皆被统一重新编号,且安排到清化境内开荒种田。
    这些本来不是农民或者是靠吸食农民生产资料而活的地主阶级,自然不愿意劳动种地也不会劳动种地,所以,也就需要由警务兵进行武力管理。
    严嵩将开垦的耕地数量与粮食收获数量列为重点考核的指标,所以,这些被派来交趾的官吏与警务兵皆很认真地监督着这些平时作威作福的交趾土著中上层人员劳动干活。
    一名交趾土著因为曾经是地主明显不愿意干活,在干了几下后已常愤怒地要起身逃离这里。
    啪!
    这时候,警务兵直接开了一枪,将这名还没跑进林子里的土著当场打死。
    其他交趾土著见此也规矩了许多,只得老老实实地继续劳动干活。
    当然,还是有些许多交趾土著不愿意成为大明的农奴,想逃出去,也有逃出去。
    严嵩甚至为此颁布了逃人法,作为交趾总督,他有立法权,但按照规定,只能在他任期内对非大明子民有效,所以,这条法令也自然只针对这些交趾土著。
    严嵩要求清化境内每个县定期每三个月组织一次逃奴处决,且直接将这些企图逃跑的逃奴当着所有交趾土著的面全部处决,直接用大明版加特林机枪扫射,扫死完后烧掉变成肥料,用于增加土壤肥力。
    基本上,交趾土著原来所有没有从事农业生产的地主阶级与地主阶级附属人员以及军人皆被变成了农奴,每日只能从事农业生产。
    受逃人法的影响,这些交趾土著的新农奴大多数开始习惯了自己新的身份,开始安安心心地做一个农奴,从事着土地耕种。
    而对于交趾土著中的原有的自耕农和佃农自然依旧如往常,依旧种自己的地,只是每年要缴纳夏税秋粮。
    总的而言,在大明已经占领的交趾清化一带,原有的地主阶级全部被消灭,基本上变成了更简单的小农经济社会,除了必要的一些城镇,大多数都是自然村落,有旧的村落也有新的村落,只是每个村落都有一定数量的警务兵,而且每个村落的里长皆是由汉人担任。
    正因为此,即便在战争初期,在大明仅仅占领清化城一带后,便已有近百万石粮食陆陆续续被运回大明。
    这些粮食大多数都是交趾原有的地主阶级家的粮食,也有刚刚过去的夏税。
    无论如何,这让大明获得了更多的原料,自然也不用去在乎这些原料的获得是粗暴的还是较为文明的。
    当然。
    虽说在交趾的土地被强行充公,变成了公有制,而交趾的农奴只有使用权,但即便是有使用权,也在所难免的会拥有私有财产,有私有财产就会有交易,有交易就会有商业,有商业就会有私有制经济,有私有制经济存在就意味着有剥削,有剥削劳动者的地主阶级或者资产阶级。
    而严嵩则基本上是在抑制这种现象出现。
    所以,他提请吏部时所荐举的交趾地方官基本上都是儒臣,信奉的是重农抑商思想,推崇的是儒家治国理念,在商业上课以重税,基本上限制到让农奴的货物交流回到以物易货的水平。
    这样就基本上限制住了交趾的商业发展,毕竟作为农奴除了对货币的需求外,对农产品基本上没有什么需求,因为他们自己就可以生产。
    而一旦这些农奴难以避免的生产出过多的农产品,不得不进行商业贸易时,就会通过征税的方式,使得这些农业生产剩余资料被官府拿走。
    总之,严嵩在交趾尽量扼杀着交趾的商品经济发展可能性。
    而调来交趾的儒臣们也很卖力地进行着这些措施,使得交趾的农奴们基本上只能维持在不饿死的状态。
    但地主阶级还是难以避免产生的,毕竟地主阶级就是小农阶级的必然产物。
    首先。
    来到交趾的大明官吏和警务兵就成为了这第一批地主阶级。
    因为他们现在成为了交趾的掌权者,他们是最容易拥有更多的财富的,而且他们是大明第一等子民,被允许拥有土地所有权,所以他们可以在交趾通过大明官府购买自己的土地或者开垦出自己的土地。
    除此之外,大明还鼓励内陆的第一等子民即汉家士民迁往交趾,既然是鼓励,自然有优惠政策,譬如去交趾不但可以有土地使用权,甚至还可以有蓄养第二等人为奴的权利,而且还会三年内免征,甚至还有在法律上的特权待遇。
    譬如严嵩当即颁布了合乎帝国宪法大纲思想的汉人习惯法,其内容核心思想基本上就是给予汉人高于当地土著地位的法律保护。
    说实在的,这些年来受资本主义发展的影响,再加上大明皇帝朱厚照又是个追求民族内人人平等的主,在制度上尽可能的保护汉家百姓自己的个人权益,使得国内的既得利益者过得很不自由,要不是因为自己的收入随着帝国对外掠夺和扩张在不断增加,早就恨不得反了这大明。
    如今,迁徙去交趾可以有土地使用权还三年免征,重点是可以蓄养奴婢,可以做人上人,至少不会因为打死一人而承担刑事责任,也能享受财富地位提升后带来的作威作福之更畅快的感觉。
    所以,地主阶级和资产阶级的人都开始往交趾迁徙。
    尤其是士绅们,他们开始逃离着那个连藩王权贵都不能胡作非为的大明,他们很喜欢交趾,犹如他们喜欢果阿一样。
    毕竟去这些地方,贵族才像贵族。
    只有在帝国内部出身底层的寒门才真正的喜欢大明内部的环境,也只有帝国内部的庶民才在内心里真正的喜欢现在的大明,以至于忠君社的社员数量在各大学校与基层间迅速扩张着,也使得朱厚照在民间的威望越来越高。
    但是滑稽的是,这些底层的人一旦通过教育或者是其他方式成为了中产以上的阶级,便开始厌烦和反感帝国内部的政策,开始觉得自己以前是在被官方的教育洗脑,开始希冀自己能拥有更多的特殊待遇,以至于这些从底层出身的人一旦富裕起来的人也开始往交趾和果阿等地迁徙。
    但要让大明帝国长久的昌盛下去,作为大明的皇帝和帝国高层只能继续照顾底层的利益,继续维持平衡,继续强调大明一等子民内部的公民权,因为随着工业发展和教育普及后的大量汉家工人与农民是需要这些的。
    现在的交趾无疑再次成为继果阿后第二个大明既得利益者即士绅集团迁徙的地方。
    士绅们来到交趾后首先做的就是买人与买地,在这块土地上重演着地主阶级生活的节奏。
    交趾土地本来就有限,即便是垦荒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垦荒出足够的土地给这些沦落为农奴的土著们种,自然许多土著还是会被用来买卖。
    而这些儒士们在来到交趾后也会大量购买这些农奴作为自己的奴婢用。
    曾做过翰林院庶吉士的名儒任翰也迁徙到了交趾,官僚世家出身的他实在是不能接受大明内地受平等思想影响带来的公民权理念,使得他不能再做一个可以任意打杀奴婢肆意用宗族私刑处决族人的士绅。
    这让他感到很压抑。
    而且,任翰一想到,自己因为见自家一长工挑粪从前院进去,且脏兮兮的,而正好被自己撞见,自己骂其有辱斯文并勒令所雇佣的长工短工以后只能从后门进出后,竟然招到许多文人口诛笔伐,言自己是歧视平民百姓的事,任翰就更加觉得压抑难受。
    但他没办法忍受学生们不照顾自己这个名儒老师面子的行为,也无法接受只知逛窑子聊荤话干苦活的底层人在地位上和自己平等的观念。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无法反驳,因为先贤们都没有说自己作为儒士就应该视平民为草芥。
    正因为此,任翰也迁徙到了交趾,在这里他可以建立等级森严的族约,蓄养奴婢,做一个可以控制族人和家人的族长和家长,即便他打死自己儿子也不违法,他感觉交趾明显要比大明内地自由得多。
    即便是严嵩自己都有些乐不思蜀,现在的他可以享受着买来的女奴捶背捏腿,只不过有色心没色胆的他摄于其妻欧阳氏的淫威而不敢越雷池一步,但他的儿子严世藩现在交趾就放纵的狠,每日之女奴不下三四人。
    人人平等的思想对于平民阶层而言是最为有利的,也是最需要的,但对于统治阶级而言,这明显是不能接受的,即便他们表面上得接受。
    而如今,也正因为此,才导致了这一现象出现。
    有钱有势者开始往交趾迁徙,而平民依旧还留在国内,但这些平民一有财富积累又开始往交趾迁徙。
    朱厚照内心里其实也有些向往本国子民在殖民地做人上人的生活。
    因为现在的他发现自己也给自己挖了个坑,自己对思想的解放与贸易的开放和教育的投资使得自己这个皇帝也难以实现像以前一样可以任意地处决一个人,有时候,朱厚照也很想养几个女奴试试,做点刺激的事。
    但朱厚照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内心里兽性的一面,但他也能因此想到或许将来就算社会经济高度发达,也只能实现局部的平等,或许享受平等自由的那些人根本不会想到他们事实上也是剥削者,只是没有通过他们自己的手而已,所以他们才会觉得自己多么高尚。
    譬如,大明如今这些内地的平民们,他们不会意识到他们现在能拥有高福利待遇,是因为朝廷不断地将从殖民地和其他民0族剥削来的利益分给了他们,使得他们可以喝着其他民0族人口的血快乐的长大,而不用担心生存危机。
    “白某不明白,为什么朝廷要分出两个等级,既然能给予大明子民公民权,为何不能给予交趾土著公民权,既然是人人平等,我们为什么不能尊重一下这些土著!为什么多他们如此残暴!尊重他们的文化,尊重他们的信仰!”
    白若彝如此在报刊上说道,甚至引起了一些所谓的新兴知识分子的热烈响应。
    朱厚照看到后是既欣喜又害怕,欣喜的是这些圣母的理论出现肯定是因为大明的确富裕了起来,百姓的确生活富裕了,不然也不会高尚到可以博爱所有人类。
    害怕的是,这种圣母的观念会随着富裕人群数量的增加而越来越多,而使得越来越多人忽略了自然法则的本质是丛林法则。
    “农夫与蛇的故事不能忘啊!今日,衣食无忧之民欲博爱他族之人,却不知他们能衣食无忧正是靠他族之人之牺牲,欲正要他族之人也平等富足,那他们得甘愿为奴!”
    朱厚照不由得感叹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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