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圣吉来尼亚诺古城不太远的一处平原,威尼斯军队建立起了一道虽然不长却颇为牢固的防线,和他们一起防守这道防线的是费拉拉人。
    对于匆匆从罗马赶来的费拉拉公爵康斯坦丁,威尼斯人保持了起码的尊重,不过也只是这样而已,对于他,威尼斯人更多的是敬而远之。
    康斯坦丁在凯撒死后接管教皇军让他与罗马忒西亚公国之间的关系变得颇为微妙,虽然人人都知道这背后有着老罗维雷的身影,但是作为最有可能成为下任教皇的候选人,威尼斯人自然不会公开的把康斯坦丁与老罗维雷联系在一起。
    不过这也已经足够让威尼斯人对他小心些了。
    现在看来罗马忒西亚公国的崛起似乎已经既成事实,至少在可以预见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个新兴的公国作为意大利半岛上的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不只是在亚平宁,即便是在整个欧洲也引起了很大的关注。
    所以为了与罗马忒西亚搞好关系,与康斯坦丁之间就不宜走的太亲密了。
    这一次威尼斯人大约派出了7500名士兵,这支由一批威尼斯市民自己组成的精锐和绝大部分由雇佣兵组成的军团在一位颇有威望的威尼斯将领的带领下杀入了战场,不过他们从一开始并没有直接加入进来,而是在局势差不多快要明朗时才开始变得认真起来。
    这种举动多少让那不勒斯人有些不满,所以当他们的使者来到那不勒斯军营觐见女王时,受到了冷遇也就可想而知了。
    不过威尼斯使者顾不上遭遇的冷漠对待,因为据他们所知法王已经派人和那不勒斯女王接触谈判,这样威尼斯人意识到如果不尽快的想办法,或许接下来就分不到多少好处了。
    对于威尼斯人的这种趁火打劫,箬莎也表示出了虽然克制却依旧能让人察觉到的不满,不过正如威尼斯使者所说,接下来的战争是需要威尼斯人的。
    和很多城邦国家一样,威尼斯的将军们除了在战场上指挥部队,一旦回到国内他们往往还是个政客,所以威尼斯的将军很快就把握住了那不勒斯人面临局面的关键所在。
    “陛下请允许我向您说明您如今的处境,”使者满怀自信的说“我们的军队已经到来,而且奥地利人也已经南下,而您的军队在之前与法国人的交战中已经付出了很大的伤亡,我们都知道皇帝对于罗马有着很大的野心,您认为在这种情况下马克西米安会轻易放过趁机统治这片土地的机会吗?”
    “我们还可以战斗,不论是法国人,皇帝,或者即便是你们威尼斯人,罗马忒西亚都会坚定的维护自己的权利,而作为同盟,那不勒斯没有其他选择。”
    箬莎的回答坚决果断,但却多少有些面对无奈的彷徨,虽然她掩饰的很好,但是使者依旧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位女王其实已经快要支撑不住的那种疲惫。
    这疲惫不止是来自身体还有精神上的压力,这让使者猜到,这位女王看似坚定的外表之下其实正面临着随时可能崩溃的茫然与不安。
    “我想您误会了,威尼斯是罗马忒希尔和那不勒斯最忠实的朋友,我们不会做出任何有悖于同盟的事情,不过我也请您适当的考虑到威尼斯在这场战争中所起到的作用,所以与法国的谈判我们认为应该更谨慎,因为这势必牵扯到大家的利益。”
    威尼斯使者最后袒露出来的目的似乎让原本有些紧张的箬莎稍稍放下了心,很显然,如果只是瓜分好处虽然依旧让人很不甘心,可至少要比战争还未结束就要面对新的敌人好得多。
    这样的结果就箬莎上虽然没有立刻同意威尼斯人提出的要在谈判中占据一个重要位置的条件,但是她也并没有坚决表示反对。
    而在被包围的法军营地里,法王路易看着厨子摆在面前的几片黑面包和一点腌黄瓜默默出着神。
    这就是国王的晚膳,没有酒,没有熏肉,即便是连作为调料的一点儿甜酱也没有,事实上,即便是这点吃的也是厨子费了很大力气才找到的。
    在连续被击败的几次撤退之后,丢掉了几乎所有的辎重的法军断粮了。
    “我们的士兵还有多少吃的?”路易十二问着身边的人,看到他们默默无语的样子,法王把拿起来的一块面包在手里轻轻掂了掂又放回到了盘子里。
    “还有什么条件?”路易抬头向夏尔仑问到,之前他在听了与那不勒斯人的谈判经过后,因为愤怒甚至没有听完,现在似乎想要继续听下去了“都说出来吧,让我看看我还能拿出多少为自己赎身的东西。”
    “除了之前要求的那几条之外,还有就是要求向贸易联盟开放沿岸包括马赛,土伦,布雷斯特,勒阿弗尔,还有蒙特莱伊在内的总共12处沿海港口,同时允许贸易联盟在我国内地使经商权,另外就是,”夏尔仑望了眼国王“他们要求以帕尔马以北为边界确保罗马忒西亚公国的安全,而且那位女王提出与我国签订一份三年的休战协议。”
    “三年的休战协议?”法王神色一顿“那个女人认为三年之后就可以不再担心来自法兰西威胁了吗,或是她真的认为我会遵守这样一份协议?”
    对法王居然如此公然表示在一份协约尚未签署之前就已经打算违约的态度,夏尔仑只是沉默的听着,这也的确不是由他来决定的,只是他觉得国王似乎有些太过乐观了。
    “请原谅陛下,那位女王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她提出了一个附加条件。”
    “她要干什么?”路易的神色微微一变。
    “她提出从合约签订之时起,法国必须向两国每个月缴纳能够制造5门火炮的同等量的铜,而且必须在协议签订之后即刻拆除和销毁位于塔纳罗河以西至尼斯的所有法国要塞的火炮。”
    “那个女人,她疯了吗,这个salope,这个……”
    一向以好脾气和著称的路易十二在四周人们的瞠目结舌中勃然大怒,他愤怒的拍打着自己的大腿,嘴里用带着奥尔良特有的口音发出一连串的咒骂。
    “她这是在羞辱我,羞辱你们的君主,难道说她认为我会相信她的那些谎言,”路易对他身边的每个人不停的大声咆哮着“如果我答应了这些条件,也许不等我回到法国我就要被推翻了,即便我的人民肯原谅我,等待法兰西的也只是被无情的肢解。”
    路易说着在原地来回的转着圈子,他有时候停下来用可怕的眼神瞪着夏尔仑,似乎他是个与敌人勾结起来的叛国者。
    不过他最后只是坐下来,用手撑着有些发痛的额头喃喃地说:“我会因为成为第一个签署这种丧权辱国协议的国王写进历史的,不,我不能这么干,去告诉我们的敌人让他们进攻好了,我不可能成为英国的那个可笑的失地王,即便是死我也要保留一位法兰西国王应有的尊严。”
    所有的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帐篷里的气氛说不出的压抑。
    外面有人低声交谈,然后一个随从小心翼翼的走进来在夏尔仑耳边小声报告之后立刻又退了出去。
    夏尔仑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似乎在玩味着那个刚刚听到的消息,直到看见国王向他望来,才走上前去禀告:“陛下,鲍威肯的军队在越过阿尔诺河之后被比萨和威尼斯人包围了。”
    “哦,这可真是个好消息,”路易自嘲的笑了笑“看来我要想保住法兰西的军队,就只能答应他们的这些条件了,可如果我不答应的话,他们同样可以通过消灭我们拿到想要的东西,所以我注定要成为法国历史上名声最臭的国王了。”
    “不陛下,这也许是个好消息,”夏尔仑继续说“因为来报告的人说似乎我们的敌人并不打算真正阻止鲍威肯。”
    路易撑着额头的手慢慢放了下来,他站起身来开始慢慢踱着步,一张略长的脸上神情不住变换,似乎在被什么不解的难题困扰着。
    然后他停下来看着夏尔仑:“你认为他们是打算要把我们一起歼灭,还是有其他的想法?”
    “陛下,我认为也许他们是想和我们谈判,我是说和他们所有人。”
    夏尔仑的话让原本已经有些绝望的法王脸上渐渐露出的笑容,他又开始转起了圈子,而且这一次是围着那把椅子,在转上了两圈之后路易说到:“看来还是需要你去和他们打一打交道,去找威尼斯人吧,赶在奥地利人还没有搀和进来之前和他们谈好条件,至于说那不勒斯人我会派别人拖延着他们。”
    夏尔仑当即领命而去,他知道接下来将会有一连串麻烦而又艰难的斡旋在等着他,不过这至少是件好事,因为这意味着这场战争由于种种原因正被拖入一个完全由战场之外的因素决定的阶段。
    那不勒斯与罗马忒西亚在战场上优势,将会在这错综复杂的外交蛛网中被渐渐消弭得荡然无存。
    走到帐篷外的夏尔仑抬头看看天空,太阳依旧火辣辣的,他琢磨着该让人给自己准备些凉爽的衣服了,因为接下来真的会很辛苦。
    威尼斯使者的拜访似乎让女王的心情变得很不好,这显然多少影响了那不勒斯军队将军们的情绪,获得了一场尽致淋漓大胜的喜悦似乎也被冲淡了不少,以至当有人来向女王报告听说法国人正在和威尼斯人秘密谈判的消息时,很多人都担心女王可能会因为愤怒而作出过激的举动。
    毕竟任何人都承受不住这种明明已经抓到了胜利的果实,却有可能被旁边突然出现的第三者夺走的打击,那么愤怒以至疯狂的举动也就可以理解了。
    这其中最担心的是斯科普,当他听说法国人正在和威尼斯人暗中勾搭时,斯科普脑子里闪过个很疯狂的念头,他想要怂恿女王向法军发起进攻,进而破坏法国人与其他国家的谈判。
    只是斯科伯也知道这么做的代价是很大的,而箬莎是否会大胆到那个地步他并不清楚。
    特别是在威尼斯使者离开之后,箬莎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这就更加让人们为女王担心不已。
    所有人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除了不明真相的军队还沉浸在大胜之后的喜悦之中,即便是女王身边的一些卫队士兵也知道这个时候最好不要惹陛下生气。
    斯科普找到了箬莎的女侍官,他想要向这位女王身边的亲信打听下箬莎的情况,毕竟对他来说帕尔马公爵的地位固然是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他如今已经与罗马忒西亚紧紧绑在了一起,不论接下来局势发展到什么地步,对他来说都势必会产生巨大,甚至是关系到他命运的影响。
    只是让他失望的是女侍从官的嘴很严,即便他许下了足够诱人的好处,可却依旧没有打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不过女侍官看在一串祖母绿项链的份上,在临走前还是透露了点让斯科普有点莫名其妙的风声:“陛下的胃口不错,昨天晚上她还喝了点那种叫朗姆酒的东西呢?”
    很多人都认为箬莎在生气,甚至就是箬莎自己也觉得在其他人面前似乎真的是在生气了。
    不过当她关起门来舒服的躺在澡盆里,喝着女侍官送来的朗姆酒时,把皮肤烫得如同煮熟的虾子般的热水和酒后微醺的感觉,让箬莎舒服得连手指都不想再动一下了。
    从挂着厚厚幕帘的窗户缝隙中吹进来的熏风拂过箬莎光滑的肌肤,稍微把头靠在脑后浴盆翘起的枕沿上,感受着那种昏昏欲睡的酒后眩晕,箬莎想起了亚历山大对她说过的一些虽然听上去简单,却颇为享受的生活细节方面的讲究。
    现在大概就是这样吧,箬莎心里这么问着,一阵略微燥热的不安袭上身来,脸上火烫烫的,她知道自己想亚历山大了。
    不知过了多久,浴盆里的水已经有些凉了,箬莎慵懒的从浴盆里爬出来,披上件柔软的丝绸外袍,走到床边盘膝坐下。
    两条光滑健康的大腿从袍子下摆撑出来,如同宝石般的膝盖上还滑动着没有擦拭干净的水珠。
    箬莎扭过身子向立在墙角的一面镜子里看了看,然后满意的露出的笑容。
    虽然那个波西米亚野丫头有着副夸张的身材,可她毕竟远在瓦拉几亚。
    卢克雷齐娅那个只会伺候男人的女人也许是个威胁,不过她毕竟太笨。
    而巴伦娣……
    箬莎想了想最终摇摇头。
    她太熟悉自己的哥哥了,巴伦娣或许可以成为一个好妻子,一个尽职的公爵夫人,一个合格的助手,但是正因为有着这些优点,所以她注定不会成为能够让亚历山大欲罢不能的女人。
    “还是妹妹最可爱。”
    箬莎又有些得意的笑了笑,然后从旁边搬过个小小的书写台,从暗格取出笔和墨水,在稍微沉吟之后开始写信。
    “亲爱的哥哥,当你接到这封信的时候,也许在罗马发生的一切已经完全落下了帷幕,在这场戏剧中我们扮演的角色是那么完美,而这一切都是来自你事先的安排,所以在说正事之前请允许我向你表示衷心的感激和发自内心的敬佩,不过这是那不勒斯女王的谢意,而作为你唯一的可爱的妹妹,我只想说我为你感到自豪。”
    箬莎写到这里停下来看了遍这个开头,然后似是在夸耀自己似的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接着写下去。
    “正如你之前所说,任何战略目标都是有个边界的,一个过于贪婪的庞大目标往往会因为自身力量的不足导致失败,甚至可能连之前所取得的胜利都付之一炬,而我们迄今为止所制定的目标已经大致完成,我们大约可以获得如下最重要的成果,罗马忒西亚公国已经度过了建立之后必将经历的考验,迄今为止所获得的战果足以令那些强邻不敢觊觎,一场立威之战已经让公国亚暂时站稳了脚跟,这足以能为你的国家带来一段时间的和平,而对于我来说,我希望莫迪洛舅舅的夙愿能够实现,对于西西里的统一我从未如现在这样充满信心,而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
    “对于法国人,在最大程度削弱这个强敌实力的同时,我们也的确应该考虑到法兰西对于其他国家的牵制所起到的重要作用,好在威尼斯人已经迫不及待了,他们派人来要挟,甚至暗示必要时候可能会与法国人结盟,很显然我们的强大已经引起了他们的不安,不过这正是我们需要的,威尼斯还有奥地利人的加入会让法国人的处境更加糟糕,不过这样一来,他们也将不可避免的陷入争夺伦巴底的这个泥潭之中,
    我的哥哥,大概你都无法想象当我期盼威尼斯人派来使者时的急切心情,但是我甚至担心威尼斯人会不会因为我们的军队表现的太过勇猛而没有胆量向我们伸手,好在他们的贪婪帮了我们的大忙,不过你大概也想象不到面对他们所谓的威胁时我既要表现得无比愤怒,却又要极力掩饰心底喜悦的那种复杂的表演有多么辛苦,这让我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生的演员,甚至或许有一天如果我们潦倒落魄,我和你也可以组成一个剧团去各地流浪演出,我相信我们一定要比那个波西米亚女人的表演更受欢迎……”
    箬莎在这里停了下来,她用鹅毛笔柔滑的羽毛轻轻刷着自己的下巴,想了一会之后神色略显寂寞的写到:“我很想念你哥哥,你那里怎么样了,不知道我用什么办法才能帮助到你,如果你愿意我甚至可以分享我的王冠,就如同包括我自己在内的一切都属于你一样,但现在我只希望你能平安回到我的身边,快点回来吧哥哥,因为接下来将会有好戏上场,而我已经为我们定下了最好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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