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赵曙和高滔滔在宫中散步。
    天气有些冷,陈忠珩担心,就叫了一群身体宽厚的内侍宫女在上风口挡风。
    “不用了。”赵曙觉得这等行径有些奢靡,类似于酒池肉林的感觉。
    陈忠珩看看高滔滔,谄媚的道:“官家,圣人呢。”
    您不要,可您的娘子娇贵啊!
    赵曙看了媳妇一眼,迟疑了一下,他是不觉得冷,可娘子冷啊!
    大抵在男人的眼中,女人都是天生柔弱的,需要呵护。
    “散了吧。”高滔滔摆摆手,赵曙不禁赞道:“果然是贤妻。”
    等人散了之后,高滔滔才大口呼吸。
    刚才有个狐臭重的,恰好风把味道往她这边吹,憋死了。
    她看了陈忠珩一眼,觉得这人就是个没嗅觉的。
    陈忠珩还不知道自己在高滔滔这里失分,就让人去弄了大氅来给帝后披上。
    赵曙体贴的给妻子拢了拢大氅,这时有人来报:“陛下,沈安从城外拉来了三十名乡兵,刚出门。”
    高滔滔惊讶的道:“他要对谁下手?”
    “不知。”赵曙有些隐隐约约的猜测,但却没说出来。
    而赵顼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请见。
    “晚饭吃了什么?”
    高滔滔目前生活惬意,所以慈母的本色依旧还在。
    赵顼说了晚饭的情况,然后说道:“官家,沈安怕是会拿权贵下手。”
    “嗯?”赵曙想到了自己的猜测,不禁叹道:“年轻人啊!”
    高滔滔不解的看着丈夫,赵曙微笑道:“大郎为他杀了人,可却得罪了权贵。于是沈安找一个权贵下手,而且要能激怒大部分权贵……如此,大郎自然就脱困了。”
    “竟然是这般吗?”高滔滔有些感动了,“我以为他会上疏为大郎辩护,若是这般也就是普通罢了。”
    “上疏有何用?”赵曙看看儿子,见他神色平静,就微微点头,“要学会从容,你这样就很好。”
    陈忠珩走过来,低声对赵曙说道:“大王派了王崇年出去,大概是准备表明态度。”
    这个傻儿子啊!
    赵曙很头痛的道:“你让王崇年去……那沈安的所作所为就白费了,值吗?”
    赵顼点头,“值的。”
    哎!年轻人啊!真是冲动了。
    赵曙吩咐道:“赶紧去打听消息。”
    消息很快,还是皇城司的人送来的。
    “官家,沈安找到了林瑜……”
    “林瑜?那个放贷厉害的林瑜?”赵曙显然对这些权贵们有所了解。
    密谍点头,“是,就是他,沈安带着人去了,以家仆之间的事为由头,打断了林瑜的腿,如今城中的权贵们都怒了。”
    赵曙叹道:“胆大妄为,胆大妄为啊!”
    赵顼噗通一声就跪了,赵曙诧异的道:“你这是作甚?”
    赵顼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
    沈安是为了我去胆大妄为,这事儿要惩罚的话,您连带我一起吧。
    高滔滔劝道:“官家,此事……要不就缓缓吧。”
    赵曙摇摇头,问道:“听闻那林瑜放贷逼死过人?”
    密谍点头,“是。”
    “胆大妄为啊!”
    赵顼一怔,这才知道自家老爹的意思,不禁狂喜。
    原来这个胆大妄为说的是林瑜啊!
    果然是帮亲不帮理的老爹!
    精神病患者赵曙说道:“马上搜罗了证据,公布出去,另外……沈安出手了,苏轼和你们也是一伙的吧?”
    赵顼点头,但有句话忘记说了:苏轼是个大嘴巴。
    “让苏轼找几个御史弹劾林瑜。”
    这一系列的动作堪称是快若闪电,赵顼不禁赞道:“官家英明。”
    这个儿子很少颂圣,所有赵曙不禁自豪感飙升。
    “去吧,这段时日你安生些。”
    赵曙摆摆手,突然想起了什么,“前几日你的先生说你如今文章还好,可诗词却平平,为何?”
    “官家,臣以为诗词无用。”
    “嗯……”
    赵曙觉得这个儿子如今越发的主意大了,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儿子大了不由父母,管教的难度也在不断增加,让赵曙有些头痛。
    “诗词为何无用?”赵曙自家诗词不咋滴,但却喜欢文采飞扬之辈,比如说苏轼。
    这位才是苏轼最大的粉丝,不过帝王的本能驱使他不去干蠢事罢了。
    “诗词……有何用?”赵顼有些无力,“官家,诗词就是闲暇时自得自乐的,于国于民并无半分好处。以前大宋的科举以诗词为重,后来如何?那些以诗词出名的有几个出息的?最终还是重实务的方能重用。”
    这个孩子……
    高滔滔给了他一个眼色,可赵顼却觉得这个东西关系到大宋的风气,不肯低头,“咱们家是皇室,皇室看重什么,喜欢什么,天下自然会效仿。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官家,若是诗词为重,那些人可能重用吗?”
    自然是不能的。
    “臣想起了李白。”赵顼不顾母亲在边上使眼色,执拗的道:“李白的诗纵横大唐,可他能为官吗?唐玄宗都不肯给他高官做,可见还是有这个认知的。”
    “你想说我是昏君吗?”赵曙淡淡的问道,看不出什么喜怒之色。
    “官家说笑呢!”高滔滔给儿子一个眼色,让他认错。
    兔崽子,你老子可是要发火了啊!
    可赵顼却梗着脖子道:“您自然不是昏君。”
    赵曙看着他问道:“那谁是昏君?”
    火药味出来了,高滔滔急得不行,目视陈忠珩。
    关键时刻,该你出马了。
    可陈忠珩却诡异的保持了平静。在这等时候,他出头很有可能会被炮灰掉。
    “官家,臣以为……本朝有昏君,但绝不是您。”再进一步的话,赵顼不敢说了,说了就犯忌讳。
    比如说真宗,前面算是半个明君,后面纯属昏庸。
    可为尊者讳,他不能说啊!
    赵曙看着陈忠珩,突然吩咐道:“朕前阵子说让你去金明池凿冰,你可去了吗?”
    陈忠珩傻眼了,心想咋就扯上我了呢?
    他低头道;“臣还未去。”
    他当时觉得赵曙就是随口一说,后续压根就忘记了。
    那可是金明池啊!
    这段时日天气越发的冷了,去凿冰就是受罪啊!
    他吸吸鼻子,希望能听到一个好消息。
    “如此,明日就去吧,一百块冰。”
    赵曙的话让陈忠珩绝望了。
    一百块冰,咱得凿到什么时候?
    “官家……”
    陈忠珩吸吸鼻子,仿佛感受到了彻骨的寒冷。
    赵曙摆摆手,陈忠珩告退,回去准备一下,明早上就得出发了。
    走到半路时,他突然身体一震,终于知道了官家为何提起了这茬。
    此事对赵顼的影响颇大,至少以后他就别想着权贵们的支持了。而冤有头,债有主,官家终究对沈安还是有些不满意。
    不满意就不满意吧,官家这是来某来开刀解气,为啥?
    不就是气不得吗?外加某和沈安有交情,就被牵累了。
    官家的气量真的很小啊!
    赵曙却觉得自己的气量很大,他看着儿子,突然笑了起来,“诗词文章,言由心生,你还年轻,不知道诗词的好处……这人啊!他都想流芳百世,可怎么能做到?”
    赵顼抬头,有些诧异。
    “你看看这千年传承下来的有什么?什么最有名气?”赵曙饶有兴趣的问道。
    “嗯,先是仓颉造字,然后神农氏尝百草,大禹治水……其次便是诗词文章。”
    一想起华夏千年的传承,大抵就会先想起先民们的披荆斩棘,为后人创造出了无数珍贵的知识。
    其后便是诗词。
    “汉以前是诗经,其后便是汉赋,唐诗,及至本朝便是词。”
    诗经传承多年,汉赋亦是如此,而唐诗更是如雷贯耳。
    可见要想流芳百世,最好的法子还是留下自己的文字。
    赵顼默然,但依旧不认同。
    赵曙说道:“我的儿,这个中原千年传承至今靠的是什么?就是教化,融入血脉的教化。何为教化?每日聆听这些前人的诗词歌赋便是教化,儒学教导也是教化,这是融合之用。”
    赵顼抬头,然后拱手,“臣谨受教。”
    教化有许多种,骄傲也有许多种,诗词歌赋就是一种骄傲。
    看看,这就是我们华夏的灿烂文化,羡慕不?
    这就是一种认同感。
    “去吧。”
    等赵顼去了之后,赵曙说道:“此事沈安终究太过,坏了规矩不好,这样,明日让他也去金明池,一样要弄一百块冰。”
    ……
    回到自己宫中的赵顼看到了刚被弄醒的王崇年。
    “大王,沈安的人打晕了臣。”
    王崇年跪地请罪,他奉命去表明态度,可还没开口就被乡兵们打晕了,到现在都还有些恶心头晕。只是他心中忐忑,所以压根不敢说。
    赵顼面无表情的道:“明日你饿一天。”
    “是。”这是个不轻不重的处罚,但这事儿实际上王崇年并没错,所以只是象征性的。
    乔二在边上不禁偷笑了一下,觉得王崇年倒霉,自己的好日子可不是就不远了吗。
    赵顼看着他,突然吩咐道;“明日吃羊腿。”
    “是。”
    羊腿多半是烤制,味道浓郁啊!
    乔二想到烤羊腿的美味,不禁流口水了。
    按照他的理解,大王多半是吃不完的,最后剩下的全是他乔二的。
    美滋滋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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