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堂,入室,说的就是这个。
    先是进入您的家门,会客厅里正襟危坐,然后双方客套几句,话题一转就来了正题。
    这时候,不能在会客厅里干坐着了。
    卢家眼下虽然落寞,但是该有的礼仪一丝不苟,而李效恭身为李云的提亲长辈,自然也有一番礼仪需要遵守。
    于是就大饱眼福了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们。
    民间百姓结婚,因为穷困万事从简,所以很少见到这么庄重的礼仪,百姓们甚至只在老辈的唠叨中听过纳彩的说法。
    “嘘,都别吵吵了,喘气的也小声点,快看快看,提亲马上就要开始了。”先是一个百姓双眼发亮,目光一转不转看着四合院中,这货整个人骑在墙头之上,看那熟练架势显然是个经常凑热闹的人。
    他骑在墙头居高临下,不时开口向下面众人介绍里面的动静,偏偏在场百姓有人看不惯他的炫耀,撇撇嘴嘲笑道:“骑在墙头就很高吗?坐的再高也没屁用,见识太短,胡说八道,你知道什么叫做纳彩么?河间郡王今天是来替咱们国主纳彩来的,老百姓才叫提亲,大人物叫做纳彩……”
    这百姓一边嘲讽墙头上的家伙,一边摆出等候众人崇拜他见多识广的架势,可惜旁边又有一人噗嗤喷笑,很是骄傲道:“你懂个屁,提亲属于纳彩的一环,但是纳彩却不能和提亲相提并论,这事我听我爷爷说过,还是让我给大家讲讲吧……”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炫耀,猛听院子里一些百姓惊叹出声,外面这些百姓顿时急的抓耳挠腮,谁也没有心思再听他俩显摆。
    却见四合院之内,李孝恭忽然缓缓起身,这位大唐王爵目光直视对面的卢三水,郑重道:“按照规矩,三日之后我还会再来,但是现在,有些事情得先办了。”
    卢三水也缓缓起身,一脸郑重道:“正当如此。”
    两人四目相对,突然同时探手入怀,然后,各自掏出一个大红颜色的精美折子。
    外面一群百姓翘首而望,有人努力压抑着兴奋,喘气粗重道:“快看快看,这是要纳彩了,以前只能老辈听说,但是从未见过大户人家怎么纳彩,今天终于可以长长见识,以后也好跟人吹嘘吹嘘。”
    但是也有百姓同样低声开口,语带担忧道:“就只怕卢家已经没落,这个纳彩怕是拿不出太好的东西……”
    这百姓显然是住在此处坊市的人家,所以潜意识里有种亲切卢家的意思,毕竟卢家现在也住在此处,相互间有着邻里之情。
    ……
    百姓们低声议论,并不妨碍屋子里的纳彩继续进行。
    但见李孝恭猛然把大红折子打开,高声念诵道:“纳彩之礼,古已有之,纳者,收也,采者,妆也,今有大唐皇族李氏李云,亲捉双雁于涛涛辽河,奉之佳人,梦寐以求,敢问卢家先生,可愿纳之庭院否?”
    卢三水乃是曾经的范阳卢氏族长,这点文绉绉的语言自然能够听懂,按理他应该用同样古风的做出回答,可是卢三水却忽然转头看向了里屋,轻轻说了一句道:“卢家早已失了融化,有些摆谱不需要硬撑了,此事,只看小女愿不愿意……”
    李孝恭微微一怔,发现卢三水的面色有些苦涩,李孝恭心里顿时一黯,只得把目光稍微转向里屋,再次问道:“今有渤海国主捉来彩雁一双,不知卢氏姑娘心中可愿意否?”
    这货生怕里面的丫头不肯回答,连忙又压低声音道:“乖侄女,这对大雁真的很不错,李云那臭小子总共抓了十四只,姨夫我帮你抢到了一对最好的,为了这事,陛下都给我掀了桌子。”
    但听里屋有人欢喜之中带着羞怯,分明正是卢小隐在压抑着激动,声若蚊蝇道:“感谢姨夫,我最喜欢彩雁!”
    “哈哈哈!”
    李孝恭一声大笑!
    喜欢彩雁,这不就是代表答应了,他知道自家妻侄女脸嫩,当下也不开口打趣,只是把手臂猛然一晃,院子外面猛地响起了大雁的叫声。
    但见那队精兵轰然进院,领头两个将领各自抱着一只大雁,大雁似乎被吓得不轻,正在挣扎着扑闪翅膀。
    “好!”
    老百姓们一声叫好。
    只听有个年长的老人频频点头,由衷祝福道:“大雁越是折腾,越代表纳彩喜庆,这两只大雁真的不错啊,一般人恐怕抓不到这么神骏的鸟。”
    “那可是!”
    在场百姓连忙迎合,很是兴奋道:“刚才河间郡王说了,这是咱家国主亲手去抓的大雁,国主天下无敌,天上凤凰也能抓下来。”
    两个抱着大雁的将士与有荣焉,昂首挺胸抱着大雁走入门内,这时院子里缓缓站出来两个百姓长者,颤巍巍笑呵呵的帮着卢三水收下男方的礼物。
    虽然两个百姓老者衣衫寒酸,但是那两个将领却表现的恭恭敬敬,双方交接大雁之后,两个将领甚至还弯腰行了一礼。
    卢三水面色有些怅然,忽然轻轻自语道:“若是搁在以前,卢家必有大把人手接下这两只彩雁,可惜现在沦落至此,只能靠着相邻相帮,此事,让男方见笑了。”
    李孝恭面色一肃,郑重道:“卢家满门灭绝,乃是为国捐躯,今日却有百姓出手相帮,在本王看来这反而算是一大福报……”
    说着大有深意看了卢三水一眼,又道:“若是搁在以前,老百姓愿意帮你们卢家吗?那时你们乃是豪门大阀,但是恐怕找不到诚心帮助的百姓长者吧。”
    卢三水缓缓点头。
    李孝恭转头看了一眼那两个长者,忽然远远的冲着人家拱了拱手。
    那两个长者呵呵轻笑,颤巍巍夸奖道:“两只大雁不错,男方用心思了。”这是代表女方做出的答复,属于很是亲切的答复语言,如果答复大雁没精打采,那就说明女方不甚欢喜了。
    李孝恭连忙郑重再谢,道:“多承长者赞扬,男方将会更加用心。”
    两个百姓长者表现的越发满意,笑呵呵点头道:“那很好,卢家女娃很不错的,希望男方善待,莫要动辄打骂。”
    李孝恭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又把手中大红折子举起来,高声念道:“彩衣两件,丝绢两匹,非是贫穷不欲多赠,因恐错赠唐突佳人,仅以小礼,权做探询,敢问卢氏姑娘,可喜此物颜色否?”
    说话之间,又有两个精锐将士进门,这次却是双手平托着两件彩色衣服,外加两匹颜色淡雅的丝绢布匹。
    卢三水不由自主看向院子中。
    这个曾经的五姓七望族长,这一刻神色竟然有些紧张和担忧。
    幸好,院子里忽然响起两个妇人的笑声。
    但见两个年长的老妪缓缓走进门中,一边走一边笑呵呵道:“老身活了一辈子,生儿育女七八个,感谢老天爷心善,赐俺儿女不曾夭折,如今老身两人都算是子孙满堂,勉强也能称得上是有资格的福人。”
    有福之人,不论穷困,这两个老妪颤巍巍走进屋中,卢三水脸上顿时现出感动之色。
    他语气颤抖之间,竟然有些哽咽,连连擦拭眼角道:“两位老大娘,我卢家,我卢家,谢谢……”
    就在刚才,他还担心自家接不下男方的礼仪。如果两个老妪不肯站出来帮忙,他卢家今天就得承受一份苦涩。
    两个老妪仍旧笑呵呵一脸慈祥,忽然各自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剪刀,左面老妪拿着剪刀走到两个将士面前,对着两匹丝绢轻轻铰了一下,右面老妪同样举起剪刀,却仅仅只是对着两件彩衣做了个比划动作。
    “好啊!”
    外面百姓们又喝彩起来。
    有人帮着给那些不懂的百姓解释起来,道:“这叫做开剪,也是纳彩的一部分,开剪需要请来一些有福的长辈,最好是那种多子多女的老妇人,老妇人用剪子铰开男方送来的布匹丝绢,代表着女方很喜欢男方的礼物,另一个老妇人用剪子在衣服上比划一下,则代表着针织女红的意思,这是说女方愿意温柔持家,以后会帮着男方缝制衣服。”
    “原来是这样啊……”
    百姓们大长见识,忍不住赞叹道:“讲究真多,大户人家讲究真多。”
    “错!”那个介绍之人忽然一脸正色,肃重道:“这可不是大户人家的讲究,而是咱们汉人曾经都有的讲究,比如送大雁,是因为大雁一辈子只找一个伴侣,比如男方只送两匹丝绢,主要是为了尊重和探询,因为男方不知道女方是不是喜欢这种丝绢颜色,送多了反而有种强拿礼物逼人的意思,而女方请出年老多福的妇人帮着开剪,则是回答男方愿意奉守妇道的贤德,这都是咱们汉家传下来的老规矩,并非大户人家故意弄出来的讲究。”
    老百姓们连连点头。
    纳彩,先送大雁,有长者代收,又送丝绢,有妇人开剪,此后这两匹丝绢会被留下来做成衣服,并且做出的衣服会成为姑娘的陪嫁之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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