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听春苑,三全巷里依旧热闹。
    矮门仍是胭脂地狱,富家公子赏了夜景来巷里寻花问柳,要么到翠梨园勾搭清倌人,要么去各个小班找寻姿色才艺尚可入眼的姑娘。
    花楼小班品花,清音小班听曲,织画小班鉴赏字画,不论有哪般爱好,总能找到合适的选择。
    先前排在二线的小班如今有了牌面,白天施工,晚上接客,唯恐落后同行半步,丢了一掷千金的豪客。
    各家小班竞争激烈,最大的受益者不是嫖客,而是巷中女舍。
    冀州妓院分为四个档次:青楼,小班,女舍和矮门。所谓女舍,即是前人雅称茶室的低端妓院,青楼和小班里的姑娘一般带不出门,而女舍则宽松得多,客人可以在茶室饮茶喝酒,也可以挑位姑娘伴游。比如那些迷信的赌客,大都喜欢请个面相圆润的姑娘跟在身边,时不时让姑娘往他们手里吹口福气。
    听春苑倒了台,小班招呼不了太多客人,于是巷子里便出现一起古怪的消费降级,以往去青楼的跑去小班,以往去小班的则被挤到女舍。
    曾经严兴能在绣花幔帐、丝缎衾枕的小班里花天酒地,现在却只能到女舍找个“关了灯能将就”的床伴。
    隔着十多米远,严兴看见巷子里有个又瘦又矮的小东西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顿时皱起了眉头。
    张家巷里不少小孩每天晚上跑来三全巷乞讨行窃,为了一口吃的死缠烂打,赶都赶不走。
    前面那小东西不叫不喊,也没穿着破烂衣服,估计是个没经验的小贼。
    有经验的可不会像木头桩子似的站着,更不会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会穿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假扮乞儿,成群结队地接近目标,趁着同伴乞讨纠缠,悄悄摸走腰包。
    要是以前,碰上这么不长眼的,严兴非得给他逮回警署,让他张长记性。
    然而沈鸿新官上任的第一天,就把他踢出警队。
    想到自己莫名其妙死了靠山、丢了饭碗,严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打定主意要拿这个不开眼的小贼撒气,于是加快脚步,直冲冲走了过去。
    不巧,一伙衣衫褴褛的乞儿跑过来挡住了去路。
    “大爷,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大爷,您慈悲,赏点零钱吧。”
    “大爷,您好人一生平安,帮帮我们。”
    几个小乞丐七嘴八舌,吵得严兴脑壳发昏,他左手护住钱袋,右手猛力推开缠在身边的乞儿,怒目大骂:“滚!妈的,滚远点!”
    胆子最大的乞儿噗通一声跪倒,抱着严兴的小腿哭嚎:“我们快饿死了,大爷,求您开开恩——”
    “滚啊!”严兴抬腿把他踹开,他不敢用太大力气,因为他知道这些有组织的乞儿都是丐帮或老荣养的运财小鬼,现在他没了警察身份,不敢再惹麻烦。
    顾不上教训这些小东西,严兴匆忙拉起同伴,走进一间女舍。
    进了门,严兴随手搂住一个端着酒瓶的姑娘,往她胸衣里塞了几张钞票,拉着她走到一张方桌旁坐下,嘴里骂道:“嘈他妈的,晦气。”
    与他同行的男人堆起笑脸,接过姑娘手中的瓷瓶,殷勤斟酒。
    “严哥,小班都订不着位置,委屈您一回。下回,下回请您到清音小班听曲儿!”
    “老六,我们都这么熟了,还说这些。”严兴摆了摆手,“讲嘛,找我干嘛?”
    老六心虚地揉了下眼角,小声说道:“听春苑的姑娘都被叶家连夜转移,这三全巷里漂亮姑娘少了一半,缺人得很啊。”
    “妈的废话,不然我能坐这儿来啊?”严兴骂骂咧咧,把体态丰满的姑娘抱到怀里上下其手。
    老六讪笑一声,接着说:“几个小班都在要人,开价一个比一个高,严哥,这是赚钱的大好机会啊。”
    严兴愣了愣,推开姑娘打发她走人,接着问道:“什么意思?”
    “嘿嘿,严哥,您知道我以前给听春苑供货,城里什么行情我一清二楚,张家巷里的好胚子早都挑光了,剩些还没长开的苗苗也没人敢要,毕竟听春苑那……是吧。”
    老六左右看看,举起酒盅敬酒,然后压低嗓音说道:“我有个表弟,他能弄批好货过来,您看,您能不能在警署找几个熟人,把暂住证给我办了,我们一起发财啊?”
    老六是道上有名的“花贩”,他嘴里的好货,就是姿色过人的妙龄少女。
    严兴跟着鲍金波花天酒地夜夜笙歌,积蓄少得可怜,现在丢了工作,正是需要打开财路的时候,他跟老六干了一杯,问:“这个事吧,有难度,你先跟我说说,哪儿找来的人,成年了没?”
    没有一口回绝说明有戏,老六笑嘻嘻地答道:“我表弟一表人才,姑娘们跟他私奔来着,有两个还没满十六周岁,不过也快了,就差两三个月,调教好了不就正好到年纪了么。”
    “拐骗啊?”严兴沉下脸色,担忧道“不会跑了吧?”
    “哪能呢!”老六连连摆手,“把她们户籍证给收了,能跑哪儿去?再说,我表弟跟她们谈恋爱呢嘛,那一路过来又吃又喝又买衣服又送首饰的,都是钱啊,她们要走就先还钱嘛,是这个道理吧。”
    严兴还是不放心,皱眉道:“那会不会捅娄子?我可给你说明白,姓沈的是个狠人,波爷死在他手里,他愣是屁事没有,要不是我屁股擦得干净,恐怕吃牢饭去了。”
    “放心了严哥,我在这行跑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翻过船?重案队要是查得到证据,我都被枪毙十几回了。”老六学着收音机故事片里的奸人,发出桀桀怪笑,“等那几个小班班主付了定金,我先把人带到乡下调教,等暂住证办下来,也差不多调教好了,到时再送到巷里,捅不了篓子。真有不服软的硬骨头,打死埋了,谁知道?”
    严兴有些动心,老六趁热打铁,拿出一沓钞票塞进他手里,继续蛊惑:“严哥,一点心意,您笑纳。您就当帮弟弟个忙,找人办几张暂住证,到时赚了钱,弟弟再来孝敬您,喔,有空请您到我那乡下老屋玩,特意留了个没**的哩。”
    躁动的精虫从胯下窜上脑袋,严兴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没等他点头答应,女舍门外闯进一个身影,眨眼间冲到桌前。
    下一刻,老六飞出座位,像块被人随手甩出的破抹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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