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二章哭廷
    诃黎遇到了大麻烦。
    攻城这种带着点科技含量的东西,对于习惯了光着脚打战,在象背上投掷标枪就算是最高战斗方式的占城人来说,有了宋人血统的旧州城防体系,无疑是一个噩梦。
    首先就是城外的象桩。
    诃黎让象军用绳子拖曳,想要将象桩从地上拔出来,才发现象桩的地下部分,比地上部分还要长。
    而且可恶的城防军在泥柱里边插了竹筋,让象桩变得异常倔强,拖到歪斜,部分断裂,都还能发挥一些作用。
    而这一切,是在蓝衣军那种狠辣的短弩覆盖范围内进行的,第一天下来,占城军损失了两百多人,七头大象!
    那可是大象!竟然被蓝衣军小小的短弩,在百步之外给射死了!
    人体在这种短弩下更是毫无抵抗能力,三十公分长的短弩射中人体,几乎都是直没至尾羽。
    占人很快调整了战术,砍来竹子编成竹墙,将外围围上,然后用刀斧砍倒象桩,拖走。
    这进度可就慢了,而且守城的部队在王德的带领下不时出城骚扰,蓝衣军的烤蓝钢甲对占城人来说简直就是无解的难题,兵工铲份属短兵中的王者,对付起同样使用短兵的占城人来说,不要太轻松。
    要不是因为人员实在是太少,王德都有心突击诃黎中军了。
    而且有老陈田在城头指挥,城下一览无余,可以避实就虚,旧州防守战虽然放弃了所有外围,困守孤城,却一样打得有声有色。
    蓝衣军的指挥靠的是军号,不同的曲子代表不同的号令,完全不受干扰。
    而占城人就不一样了,进军的时候这边击鼓,河对岸给你鸣金;该撤退的时候这边鸣金,那边又疯狂击鼓,导致指挥体系的异常紊乱。
    到最后没有办法,轧丹只能以旗号指挥,占城军一边进攻还得一边扭头回看,战力和士气可想而知。
    就这样,双方整整耗了近一个月,占城军才勉强清理出一处通向城池西南角的通道,开始了最血腥的城墙争夺战。
    ……
    汴京,正旦大朝会。
    此次朝会,仪式又有些不一样了。
    应赵顼旨意,由龙图阁直学士宋敏求等详定了最新式的正旦御殿仪注。
    之后宋敏求结合历朝典章制度,总结出《朝会议》二篇,《令式》四十篇,赵顼诏颁行之。
    与之一起颁行的,还有改良之后的《南郊式》。
    主要针对的是君主和诸臣的礼服,礼仪,礼器等。
    比如“服裳皆前三幅、后四幅,今以八幅为之,不殊前后。又,佩玉及绶并服章皆不如古制,当改正。”
    又如:“百官虽不执事,以朝服侍祠,非是。当并服祭服,如所考制度,修制五冕及爵弁服,各正冕弁之名。”
    宰臣吴充、王珪、参知政事元绛上书,认为功臣号也有问题,因为始于唐德宗多难之余,其中乃有“奉天定难”之号,不应是盛世应当继承的陈迹,应当从功臣号里边去掉。
    知枢密院冯京等继以为请,赵顼下诏同意。
    不要小看这件事情,这其实是赵顼的一次试探,为一件大事做准备。
    现在看来,臣僚们并没有什么反对的声音。
    朝会进行得四平八稳,交趾郡和湄洲,龙牙的献礼,吸引了所有与会者的目光。
    交趾郡的花样繁多,堪称琳琅满目,最厉害的,就是堆放在一堆珠宝金玉之中的泰山号模型。
    这也是一种强烈的暗示,四个字的主题鲜明突出——海贸之利。
    龙牙是兵城,军士们很质朴,直接给赵顼铸造了一套大象棋。
    象棋的棋子是锡的,分别镀了金银,兵士相帅都有真人大小,底下安有万向轮子,可以在青石板上推着行棋。
    虽然工艺还略显粗糙,但是赵顼非常喜欢。
    湄洲的献礼不值钱,但是稀罕,沈括献上了一种奇特的稻穗。
    稻穗的大小,比普通稻子大上很多不说,最神奇的是稻草的长度,整整长达五米。
    沈括命人将之编成了两棵稻子树,花费不多,露脸却露大了。
    今年是赵顼自登基以来,过得最顺心的一年,天下大熟,臣下不算跳,边疆安宁,海贸的大利让大宋松了口大气。
    荆湖和两浙稻米降到了三十五文一斗,吓得吴充赶紧命常平仓大肆收购,一路供应京中,一路供应河东河北,要求必须保证四十文一斗的收购价格,以免谷贱伤农。
    海运成本优势凸显,四十文一斗的稻米,运到河北不过成本四十五文,河北转运司乐开了花,以五十五文一斗购进,也比往年便宜了二十文一斗!
    八十万石军粮,让河北路转运司比往年节省了十六万贯经费。
    海商们赚到了八万贯不说,还拿到了河北盐的专卖权。
    最“吃亏”的,是荆湖和两浙的农户,不过往年是饭都吃不饱,现在是能够将自家的粮食往外卖,光这一条就是了不起的成就。
    两浙路小孩子们现在流行一个游戏,就是一个孩子将铜钱放在石板地上,另一个孩子用自己的铜钱去掷地上的那枚,如果将地上那枚铜钱掷得翻过来,就算是赢了。
    “读诗书,寻大苏!
    起钱粮,探花郎!
    溇港关关,铜钱翻翻!
    苏湖一熟,天下大足!”
    这就是掷钱之前必唱的童谣。
    赵顼戴着朱组为纮,玉笄、玉瑱以玄纯,垂瑱以五采玉贯于五采藻为旒,前后二十四旒,垂而齐肩,表里皆用缯的新式衮冕,听着朝臣们诵读的贺表,接受群臣山呼再拜的礼赞,心神有些恍惚。
    要是年年都如今年一般,那该多好啊……
    就在这喜庆,和谐,完美的一刻,远远的朝会外围,阶陛之下,突然传来了隐隐的哭声。
    王珪正在朗诵自己的颂表,正沉浸在那股文采飞扬的情绪当中,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一个声音将自己营造出的喜庆气氛强行中断,不由得恼怒异常,节奏一下子变得断断续续。
    被冕旒遮挡住眼睛的赵顼,让人看不见神采,但是有人在新年的大朝会上失态,绝对是大新闻!
    朝臣们也被惊得面面相觑,枢密使冯京见不是事儿,大步下殿,厉声喝道:“大胆!何人如此失礼?事前没有演练交代吗?!”
    太常寺卿脸都吓白了,匍匐在地:“是……是占城使节杨卜蔑,在大朝会大放哀声,约束不住……”
    冯京一挥手,殿外祗侯们扑上去,将一位痛哭的使节抓住手脚凌空抬起,就要送到远处监候。
    就在这时,殿中乐起,中场休息到了。
    按道理皇帝应该入左殿,然后等礼部布置,开始下半场赐宴的情节。
    结果歧王赵颢匆匆下来:“冯枢相,刚刚是怎么回事儿?”
    冯京脸色很难看:“夷人使节,不通礼数。”
    赵颢言道:“陛下叫进。”
    “啊?”
    赵颢继续言道:“陛下说,敢在朝会上失仪痛哭者,必怀有极大的冤屈,因此叫进询问。”
    冯京一跺脚,一身的玉器金蝉直晃荡:“这如何使得?万一冲突朝仪……”
    就见王珪也出来了:“陛下有召,宣刚才痛哭之人上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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