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二十七章经济学
    劾里钵回忆起那一战,眼神中都还有惧悸之色:“桓赧、散达有辽人暗助,军力盛强,为了鼓舞士气,我袒袖垂襕,韔弓提剑,三扬旗,三鸣鼓,之后弃旗搏战,身为前锋。”
    “鏖战既久,辞不失从后奋击,终大败之。那一战,从阿不湾至北隘甸,死者如仆麻,破多吐水水为之赤,回顾战地,马匹驰突,踩除了一条阔且三十陇的大路!”
    “可是我恨啊!相互攻杀的,都是我完颜部的兄弟,族人!都是我幼年时一同巡山围猎,一同挖参捕兽的弟兄!”
    “那一战之后,我翻身投辽,但是从那次起,我再也不信辽人!”
    “之后我破鲁部、蒲察部、斡勒部、腊醅部、麻产部,皆献之辽。”
    “辽人将部族都送还回来,归我统治,但是有个要求,就是出兵破乌春、窝谋罕盘踞的木城。”
    “破了木城,辽使又要我破劾者尚驻守的阿疏城。”
    “等到破了阿疏,辽国换了奚节度使乙烈前来,说是劾者尚投顺了辽国,又要我凡攻城所获,存者复与之,不存者备偿!且欲尽征我部落马数百匹!”
    “我寻思若偿阿疏,则诸部不复可号令任使。乃令主隈、秃答两水之民佯为阻绝鹰路,复遣使于辽曰:‘欲开鹰路,非生女直节度使不可。’”
    “辽人不知为谋,命我们讨阻绝鹰路者,而阿疏城事乃止。”
    “节度,辽人就是这样对我们的,从那个时候起,我部一边隐藏实力,一边征伐降服周边部落,力图恢复。”
    “但是辽人的欺压实在残酷,加之这几年天时艰难,节度,我们需要大宋的粮食、药品、军器,我们愿意公平交换!”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皮囊,抖开来都是金沙:“我们不作过多的要求,只求能给我们一个公平贸易的机会,不再被辽人卡着脖子,苦苦哀求才能半死不活地生存的机会!”
    “我们的物产本来是能够养活我们自己的,人参、貂皮、海东青的价值,曾经有幸上岛的部落中人,都告诉过我们,可恨都给辽人掠夺了去!”
    说完一指那头神骏的海东青:“那样的俊鸟儿,在汴京城值多少我不知道,但是就算在这岛上,也起码值五千贯!”
    “五千贯啊,换成粮食都够我族人吃上一年!可辽人给了我们什么?!”
    “五头这样的鸟儿,换得的是进入他们的榷市,痛哭求告,恶心作丑,让他们的贵人们舒服了,才偶尔施舍的机会!”
    “官人,我们也想活得像人!”
    ……
    七月,辛卯,朝廷开始讨论三件大事。
    第一件,范纯仁以国用天下之本,不可以丰年而废,恰恰相反,正应该趁年景正好,再立常平钱谷敛散出息之法。
    以常平钱借贷出息,让很多敏感的朝臣看到了青苗法的影子,于是纷纷上章以为不可。
    但是司马光回复台谏的贴子里写到:“先朝散青苗,本为利民,并取情愿;后提举官速要见功,务求多散。今禁抑配,则无害也。”
    意思是说青苗法本来的根本目的是为了利民,当时也许民自愿,只是因为后来提举事务的官员想要政绩,因此务求多贷,才导致出现问题,如今只要禁止了官员强行摊派,自然就没有什么为害了。
    苏轼上奏:“熙宁之法,也未尝不禁抑配,而其为害也至此。民家量入为出,虽贫亦足;若令分外得钱,则费用自广。”
    “今许人情愿,是为设法罔民,使快一时非理之用,而不虑后日催纳之患,非良法也。”
    其实参考后世校园贷的风波,就能够明白苏轼是非常具有先见之明的。
    这个道理苏油也曾经给朝廷讲了无数次,不过以前声音太小,说得也委婉,导致没什么人听。
    这次不一样了,苏油回京见司马光,再次重申这办法决不可行,甚至说出“贷款给无偿还能力者即是犯罪”的论点。
    他们需要的是赈济,是移民宽地,而不是什么寅吃卯粮的贷款!
    司马光已经卧床,不过经过苏油解释之后,方发现此法当中的巨大漏洞,要苏油扶着他强自入朝,于帘前奏曰:“是何奸邪,劝陛下复行此事!”
    两人不知道是范纯仁的主意,还都以为是曾布,等苏油见到范纯仁脸都白了,偷偷后退一步低头不语,才知道自己和司马光都误判了。
    苏油赶紧打岔:“经济之道,也有专精,如今朝中熟知者不多。”
    “不过好在吕公行集议之制,所有人都能够畅所欲言,一计之拙,亦得广思所正。”
    “司马公以之为奸邪,臣以为倒也过了,不过朝中两制以上官员,应该读读安石相公的《经济论》,张公的《金融论》。”
    “那道疏奏臣读过,里边有一条说得很正确,即国用乃天下之本。”
    “庆历后大权为刘氏戚党所控,国家纳税田亩减少一半,已经影响到国本。”
    “臣以为真宗皇帝若知其危害,必致不行。其事之所以发生,不知也。”
    “臣还是那个意见,如今秋收在望,局面紧急,未若删繁就简,令各路常平依旧法施行,青苗钱一应罢去,常平仓的主要功能,还是在于调控粮价,如要滋息,亦需待分立出灾备仓后,独立再分拨一仓施行。”
    “青苗旧欠,视户等酌情减除,五等以下全免,三四等除旧欠二分之息,一二等如故。”
    “元支本钱,验见欠多少分料,分三年次随二税纳完。”
    高滔滔说道:“户部那边,以为司徒之议如何?”
    李常哪里说得出什么好歹来,巧妙地转移话题:“臣近日也在研读原三司制度,发现我朝地官一个重大缺陷。”
    “哦?”
    李常躬身道:“我朝科举入官,得中者多不通经济,历朝称能者,无出张方平。”
    “次如赵抃,薛向,稍有创建。唐介,包拯,清忠自守。”
    “其余多托于胥吏,不明要旨。”
    “臣想请太皇太后令户部整录《熙丰会计统计条议》,定为法要,庶几让后任者知国用之纲令行则。”
    高滔滔在帘后问道:“那谁来做这事儿?”
    所有人都看向苏油,太皇太后这话多余了,国朝最大的散财童子苏司徒不杵这儿的吗!
    一时间,苏油的脑海里已经浮现除了诸多如宏观和微观、静态与动态、结构与单元、对称与发展、物质与知识、价格与价值、规范与管理、逻辑与历史等诸多名词,最起码,包括了经济对象、性质、方法、结构、本质、功能、意义等诸多方面的内容。
    这已经是经济学的概念了,也是苏油想搞一个经济学院来专门研究的东西,一时间浮想联翩,竟然楞在了那里。
    就听高滔滔问道:“司徒?司徒?”
    侍御史苏元贞也在场,咳嗽了一声,才让苏油醒转了过来,赶紧躬身道:“臣刚刚想到了一个课题,因此失礼了。”
    高滔滔笑了:“司徒在大学堂待得久了,想来近日又有所得,跟我们说说吧。”
    刚刚想的那些实在是有些高深,一时半会儿根本不要指望殿内这帮子人能够理解,反倒是王安石《经济论》中那一套比较适合作为教材。
    其实王安石的《经济论》就是大宋版的《国富论》,但是苏油觉得,可以给大宋君臣进进阶,做一做《政治经济学及赋税原理》的启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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