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和平刚来三中队的那段日子里,因为他的特立独行,成为了整个大队里的头号新闻人物。
    关于他的背景是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
    什么关系兵,什么少爷兵,也有说他从前在省军区当过司令员的公务兵,考军校都是照顾上去的。
    除此之外,张和平最大的特点就是不怎么管训练。
    除了出操和晚点名等必须在场的时候,其余时间,训练的事情基本都交给了钱忠军和裴全。
    而且,张和平经常还会请假,一走就是一整天,也不知道去哪办什么事,每次回来,都吹着口哨,仿佛心情很好的样子。
    过了一个礼拜,三区队所有人都习惯了这个区队长这种行为方式,也习惯了没有这位区队长的训练时光。
    反正大家都知道一个公开的秘密,就连中队长周湖平对张和平也是无可奈何,更轮不到自己这些小当兵的去管。
    不过,张和平在区队里,甚至是中队里都没有任何能说得上一句话的朋友。
    别的新到红牌区队长很快和自己区队里的班长打得火热,天天一起上训练场,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训练在一起,吃饭在一起,洗澡都一起去。
    可张和平却依旧独来独往,他从不穿迷彩服作训服,每天穿着那身烫得笔挺的夏常服,戴着大檐帽,把武装带拿在手里,优哉游哉在训练场边踱步,看着三区队的兵训练。
    这种完全放手式的训练,让张和平就像一个稻草田边的假人,可有可无,甚至稻草人比他的作用还要大。
    周湖平那边不消说,早就气得牙疼。
    可是又没办法。
    换了别个红牌这样,早被他周湖平打报告踢走了。
    偏偏这个张和平是蔡副师长安排过来的,他总不能真的跑到蔡副师长那里去告丫一状。
    此时已经接近十月,很快要国庆了。
    十月下旬,集团军将会组织比武,而年底部队要形成战区快速反应作战能力,接受总部的考核。
    1师驻扎地到处都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几乎每个单位的营区内外都扯起了一些大横幅,“掉皮掉肉不掉队,流血流汗不流泪”、“苦战xx天,迎接总参考核”等口号比比皆是。
    关于改变,最令士兵们兴奋的是据说要配发新的装备。
    那段时间,隔壁的通讯营忽然多了不少奇奇怪怪的通讯车,车顶清一水顶着个巨大的雷达天线,偶尔看到通讯兵们把他们的新车开出来,在教导队营区的油柏路上穿梭而过,威风得不行。
    然后是在九月底忽然开始配发了97式作战靴。
    这玩意最早可是驻港部队发放的,庄严在电视上看到过,当时羡慕得不要不要的。
    不过,这玩意套在脚上还没穿热乎,又被统一收回去,放在小包房里,说是战备物资,平时不许使用。
    此时,庄严已经在教导队待了三个月。
    三个月的训练下来,教导队的学员成了1师驻扎地那一带最容易辨认的士兵,他们有最黑的皮肤,最破烂的军装,最多的伤疤。
    无论是谁,提起教导队都会竖起大拇指,一头一脸的敬畏加敬佩——教导队?妈的那不是人去的地方啊!那些学员?那就是一群疯子啊!
    由于临近尖子比武和总部考核,各方面的专业训练和体能训练强度都在加大,其实也不需要加大,因为教导队的学员每一个都希望能在比武场上拿下名次,摘取一枚训练尖子奖章。
    每天射击场上不分白昼黑夜枪炮声响成一片,从手榴弹投掷到40火箭筒的使用再到步枪、轻机枪射击、狙击步枪、迫击炮、无后座力炮等等科目的实弹检验不断接踵而来。
    就算庄严自己,每天都在脚上帮着沙袋。
    看到沙袋,他就想起了老迷糊。
    当初的沙袋,就是老迷糊教他怎么去做的。
    老迷糊一直很想在比武赛场上露露脸,可是参加比武的心愿还是没能完成就牺牲了。
    严心里有种想法,虽然老迷糊人不在了,自己可以穿着他指导的沙袋训练,上比武场,然后拿一枚尖子奖章,也许对老迷糊的在天之灵也算是一种安慰。
    其实对于教导队的训练,师首长也在密切关注中,这里将会补充来年基层骨干的新鲜血液,先别说尖子比武,光是这些预提班长的素质就能直接影响总参验收的整体成绩。
    某日黄昏,师部的大楼内。
    师长蔡文明把教导队送上来的训练报告卷了起来,抓在了在手里,站起来朝面前的教导队大队长文智兴虚点一下,然后扔在办公桌的一角:“我今天不看这些纸面上的东西,我要见到实实在在的训练素质。”
    文智兴才注意到师长今天穿了一套丛林迷彩服。
    蔡文明摆了摆手说:“文智兴,你现在就带我去看看教导队的训练。”
    “现在?”文智兴惊了一下,不敢相信地再一次询问:“师长,现在就去?”
    蔡文明加重了语气强调道:“没错,就现在!难道还等我事前通知你,让你给我全安排好了,演戏给我看?”
    完了抓起边上的电话。
    “值班室吗?给我叫值班的小陈备车,在大门口等我。”
    “师长,现在是下午了,临时去恐怕……”文智兴面有难色。
    蔡文明把迷彩小帽扣在头上,转过头来,盯着温志兴,目光如炬道:“怎么?恐怕没准备好是不是?”
    “不是!只是……”文智兴下意识立正了一下,神色从难堪转为严肃,再变成欲言又止。
    蔡文明没等他回答已经走向大门外,文智兴深知这位师长的脾性,不好再说什么,跟在后头疾步而行。
    墨绿色的切诺基悄悄滑进教导队的大门,门岗的哨兵是个下士,认出是3号车,急忙行持枪礼。
    车在门口减速了一下,然后加大油门开了进去,迅速停在了大队部的门口。
    哨兵吐了一下舌头,旁边的另一个新兵问:“老李,那是谁呀?把你吓得。”
    哨兵又吐了一下舌头:“是黑老蔡!咱们副师长。”
    训练场上,庄严端着85狙击步枪远远朝大队部方向张望……
    钱忠军歪着脑袋看着津津有味的庄严问:“庄严你在干什么!?”
    庄严从地上爬起来:“班长,大队部来了大官,你快来看!”
    “噢!?”钱忠军讶异地从庄严手里接过狙击步枪,套着瞄准镜朝他指的方向看去。
    3号车的车门打开,蔡文明跳下车,站在队部门口的教导员汪成林上去敬了礼。
    “走,别待在你们舒适的办公室里,去训练场走走!”
    说罢,蔡文明自己在前面大踏步地走,温志兴和汪成林紧随其后,几人的后头还跟了个参谋,一行人朝着训练场方向走来。
    “是黑老蔡!嘿嘿,不知道哪哥干部要倒霉喽……”钱忠军放下85狙,嘎嘎地笑了起来。
    “班长,我们是不是要停止休息开始训练了?”庄严问道。
    钱忠军从瞄准镜上撤开眼睛,摆着手说:“不用不用,黑老蔡不喜欢搞表面功夫这一套的,咱们该干吗干吗去,该休息就休息。”
    徐兴国在边上忍不住问:“班长,这黑老蔡在咱们师为啥好像比师长名气还大?”
    “当然了!”钱忠军掩饰不住脸上的崇拜,说:“南疆反击战的时候,老蔡可是英雄人物,现在是分管训练的副师长,他利害着呢!你瞧他那一身黑皮肤!别看他快五十了,要说军事能力,你们还得靠边站。”
    王大通趁机显示老兵的资本,急忙补充:“是啊!去年他下273团2营去检查,恰巧2营组织三个连队对抗五公里越野,他兴致一来,愣是陪着大家跑了一趟,成绩是19分42秒,轰动了全师!他还有个特点,从不骂兵,只码军官,说是没有带不好的兵,只有无能的干部!”
    训练场的阅兵台上,文智兴交待大队部通讯员:“去,给师长搞个阳伞来。”
    “等等!”原本站在阅兵台前沿的蔡文明猛地转过身子,看了看通讯员,又看了看温大队长。
    “文智兴,你什么时候长了这副花花肠子?当排长那会的傲气和锐气都哪去了?”
    他明显有些不悦,瞟了一眼通讯员说:“通讯员,回你的岗位上去!我是来检查训练的,不是度假!太阳伞?什么玩意!还有——”
    他把一张黑脸转向文智兴:“把张和平和他的区队带过来!我要看看他们的训练效果。”
    “张和平!?”温志兴心里暗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过还是对通讯员道:“去,把三中队三区队带到主席台前面来。”
    通讯员立即跑到训练场的东南角,通知三区队:“张区队长,蔡副师长让你们带队过去。”
    “蔡副师长?”刚上完厕所回来的张和平愣了,赶紧追问一句:“你说的是蔡文明蔡副师长?”
    “当然。”通讯员看着面前这个红牌,不咸不淡道:“1师只有一个副师长姓蔡,难道还有别的?”
    张和平的脸,唰一下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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