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严罕见地失眠了。
    躺在床上,一脑子里都是哥哥庄不平的事。
    那句“你真的连这一点事都不肯帮哥哥”的话如同一个复读机般在脑子里无数次重放。
    庄严已经很久没有试过如此难以做出抉择。
    如果答应自己哥哥,部队那边怎么看?大队那边怎么看?集训了足足八个月,唯一的名额拿到了手,却忽然申请退伍?
    别说批不批是一回事,作为一名军人,简直有些背叛的味道在里头。
    可是如果宣布不退伍,那哥哥这头的生意跨了,自己对不起哥哥,更对不起养育了自己多年的父母和家庭。
    忠孝两难全。
    这个难题,再一次摆在庄严面前。
    哥哥庄不平为这个家,实在付出了太多太多。
    如果公司跨了,别说是自己这一家,哥哥自己的家也完了。
    想起可爱的小侄女,难道自己作为叔叔,忍心让她过上那种破产之后,多了个因为欠债而去坐牢的爸爸的生活?
    他不断地扪心自问,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
    第二天一大早,庄严早早就醒了。
    他给许胖子打了个电话,问对方在哪。
    许胖子在电话里一副痛不欲生的口吻,说庄哥你没搞错啊,这才八点,你就打电话过来催人起床,你以为这是你军营里吗?
    庄严说,军营里冬天是六点起床,这夏天更早,五点半,我已经等了两个多小时,这才给你打电话。
    电话那头的许胖子静了很久,那种埋怨的语气忽然消失了。
    他说:“庄严,你有要紧事?”
    庄严说:“出来谈吧,是挺要紧的。我打算今天就去李阳,不过去之前,咱们哥俩再好好谈谈。”
    许胖子突然就变得无比清醒了,电话里说好,你在家等着,我开车去接你,喝早茶去。
    刚挂了电话,父亲庄振国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庄严坐在沙发旁,便道:“这么早就要出去了?”
    “约了许信。”庄严说。
    庄振国最近在病休,不用去单位。
    他走到沙发旁坐下,拿起了当日的报纸,一边看,一遍隔着报纸说:“最近看你们俩兄弟好像有什么事?有事要跟家里说,一家人嘛。”
    庄严心头微微一动。
    “没事,哥和我只是价值观不同,没其他问题。”
    “你哥这人不容易,我心里知道,他不说,我也知道。”庄振国一边说着,目光没离开过报纸。
    “嗯,我知道呢。”
    庄严不敢和庄振国继续聊下去。
    父亲是老侦察兵,眼光毒着呢,说下去万一被识穿了就不妙了。
    “爸,我出去了。”
    “嗯,早点回来,别疯太晚了,别跟着你同学去一些不该去的地方,他是商人,你是军人,有些事情还是要注意影响。”
    庄振国没忘了叮嘱自己儿子。
    “好,我懂。”庄严一边回答,一边跑去穿上运动鞋,“爸,我走了,中午不回家了。”
    “不回家?你去哪?”庄振国有些不高兴。
    毕竟刚回来才一晚上,这就不沾家了。
    “晚上必须回来。”
    “晚上再说。”庄严也不敢肯定晚上是不是能回来:“尽量吧。”
    说完,赶紧溜出门。
    下了楼,站在大院里等了一会儿,果然看到许信的车子进了大门,很快停在自己的身旁。
    “庄哥,一大清早的就找我,肯定有重要的是吧?”
    许胖子一边倒车一边问。
    庄严说:“对,事情是挺重要,到了茶楼,再和你好好谈。”
    许胖子也不再说话。
    既然说了到茶楼再说,那就是这件事很重要,在车上说不清楚。
    到了龙凤大酒楼,开了个雅间,俩人坐下。
    庄严等服务员倒了茶,出了门,这才开了口。
    “许信,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到现在。”许胖子掰着手指头算算:“有将近十二个年头了。”
    “这么多年,我对你怎么样?”庄严继续问。
    许胖子没想到庄严忽然问起这些。
    其实俩人一直关系挺铁的,所以根本不需要问这些问题。
    庄严既然问了,肯定不寻常。
    由于商人的习惯,所以一下子他没有马上回答。
    “庄哥,你咋忽然问起这种问题了?咱们之间,还用说的那么清楚吗?”
    “三年级,我去你家玩,你在你父母的房间里偷了五十块国库券,拿去兑换了四十块钱,拉着张文峰他们去了海滨公园浪了一天,回来你妈问你,你说不知道国库券哪去了,你哥说昨天我来过,你妈于是拉着你这怂逼去学校闹到尽人皆知,都以为是我偷的,我也没说你半句。”
    “四年级一次星期天,你来我家玩,在阳台上你用火柴点着纸飞机往下扔,结果烧了我那个单元二楼徐菲菲家的阳台,你小子吓得当场就逃了,派出所过来查的时候,我没供出你,自己扛了,我妈揍了我一顿,还取消了暑假带我去参加她们单位旅游的福利。”
    “五年级的时候,你说要给你暗恋的班花李冬梅送音乐贺卡,买不起最贵的音乐卡,是我陪你去垃圾场捡电线,烧铜和铝去废品站卖,最后买了贺卡。结果你因为害羞不敢写自己的名字,却没告诉我,让我去当信鸽,里面内容还写了一些爱你爱到发晒狂和月亮代表我的心之类的肉麻话,结果李冬梅以为暗恋她的是我,将我告到老师那里,我也没供你出来。”
    “初一的时候,上化学课,和你编在一组,固体纳在水中的反应实验,你小子抽了狗筋,扔了指甲大的一块进水里,发生爆炸,老子的脸差点都被你毁容了,躺医院躺了一个礼拜……”
    “初三,你跟人争女孩子,有人晚自习在门口堵你,我护着你,一路冲出重围,回到家才发现手指开了口,替你当了一单车链子,遮疤痕现在还在,要不要看看?”
    “高一,你……”
    “得得得!庄哥你别说了,你对我好,我心里知道,我算是明白了,你今天恐怕是有重要的事情要我帮忙。”
    许胖子被庄严说得茶都没味道了。
    再说下去,自己可就还条命都不够凑。
    “你说,你要兄弟做什么事?只要不是要我的命,啥都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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