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算起来,当年李慎在永州,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这么久远的时间,本来记忆就会模糊,而且二十多年的岁月,在李慎脸上刻下了不少纹路,时至今日,萧明礼已经很难认得,眼前这个一身青衣的中年人,就是当初那个身受重伤,在自己家里养伤的世家子弟。
    但是通过李信的语气,以及李慎与李信略有几分相似的容貌,萧明礼还是可以猜出来一些东西的。
    他认真打量了几眼李慎,随即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想来,他就是侯爷的……生身父亲,当初的那位穆公子。”
    李慎在永州养伤的时候,正处在西南变局,李知节重病的时候,那时候他甚至没有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只是化名穆公子,在这个偏远县城里养伤。
    后来,李信出身之后,萧明礼自然能想的明白,那位穆公子不姓穆,而且姓李。
    不过他还是不知道李慎的真实身份。
    李信进京寻亲的事,最开始在京城传的很开,但是这个消息后来被掩盖在了小范围之内,如今京城里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少,但是也不是萧家这种小门小户轻易可以在京城里打听到的。
    靖安侯爷低眉道:“萧老先生对他有什么话说没有?”
    萧明礼嘴唇都有些发抖,他拄着拐杖走到李慎面前,怒声道:“便是你当年祸害了我女儿!”
    柱国大将军面无表情。
    “萧老爷,当年的事情是我做错了,但是青兰的死,贵府是推脱不掉的。”
    萧明礼愤怒的把拐杖丢在一边,怒骂道:“她一个女儿家,未婚先孕,还执着着要生下来,老夫能如何办?”
    “传出去,且不说我萧家的名声不存,她这的名声又怎么办?你做下了孽,一走了之,有没有想过她一个小姑娘,要受多少苦楚?”
    李慎闭上眼睛,没有继续说话了。
    当年的旧事,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推脱不掉责任的,再争辩下去,就显得没有担当了。
    靖安侯爷双手拢在前面的袖子里,缓缓开口。
    “好了,到此为止。”
    他淡淡的说道:“我不喜欢你们,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讨论我的母亲。”
    萧明礼顿时住口不言。
    两年前李信到了永州之后,他就派人去京城打听李信的来历,两年之后,萧家已经深刻的体会到了这位年轻侯爷的可怖之处,如今,萧家已经没有人敢再忤逆李信半点了。
    李信对着李慎淡然道:“你去栓马的那里等我,一会儿我们一起回去。”
    李慎先是看了萧明礼一眼,又看了看跟在萧明礼身后的一众萧家人,最后嘲讽一笑。
    “你离他们远一些比较好,不然这些眼皮子浅到可怕的人,迟早会做事牵连到你。”
    萧明礼怒视李慎。
    不过李慎没有搭理他,径自转身离开了。
    李慎走远之后,李信回头看向萧明礼。
    “萧老先生在这里堵着本侯,不会只是想来看一看我吧?”
    萧明礼尴尬一笑,然后弯身对着李信行礼。
    “侯爷……”
    “老夫听说京城里的羽林卫缺人,正好老夫的那几个孙儿也正是年纪,侯爷能不能带着他们……”
    萧明礼的孙子,其实按照血脉,也就是李信的表兄弟们,有这层关系在,按照萧明礼的想法,他们只要进了羽林卫,李信多少会照顾一些,这样以后不说出几个大官,只要进了羽林卫,成了天子亲军,萧家在祁阳县就算是可以横着走了。
    不过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了李信冷冰冰的声音。
    “不能。”
    萧明礼愕然抬头,看向李信。
    “侯爷,那林猎户家的虎子都能……”
    太康元年李信回乡探亲,把林猎户的儿子林虎带进了羽林卫,这件事在祁阳县人尽皆知,现在那位平日里靠打猎为生的林猎户,因为有了一个羽林郎的儿子,在祁阳县里都成了有头有脸的人物。
    靖安侯爷面无表情。
    “虎子他五十步开外射箭,百发百中,萧家的几位公子做得到么?”
    “虎子他进了羽林卫不到三个月,弓马拳脚都已经是他那个校尉营里最顶尖的,萧家的公子做得到么?”
    “萧老先生,当年的旧事咱们两年前已经说到过了,有些事情我没有做,是看在我母亲的份上,不代表我心里就忘了。”
    “就凭你们家的德行,给你们得了势,不知道多少人要受你们欺凌。”
    李信面无表情,越过了萧明礼。
    “我现在自然很讨厌你们萧家,我活着一日,萧家就休想从我这里拿到一丁点的好处。”
    说完这句话,靖安侯爷转身,扬长而去。
    萧明礼站在原地,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攀不上高枝不是最痛苦的事情,最痛苦的是本来已经站在了一颗大树的树杈上,却被这颗大树给抖了下来。
    ………………
    打发了这些烦人的萧家人之后,李信转身走向自己栓马的地方,那里已经有一个黑甲羽林卫在等着,见李信走了过来,他上前低头抱拳道:“侯爷,干粮水米之类的都采买完了,随时可以出发。”
    李信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了。
    他没有过多犹豫,而是翻身上马。
    “咱们要尽快赶回绵竹,时间紧迫,来不及歇息了,诸位辛苦一些,连夜赶路吧。”
    这些羽林卫,都是李信身边的嫡系,闻言没有一个叫苦的,都是利落的翻身上马。
    一旁的柱国大将军坐在马上,看了李信一眼,然后摇头感慨道:“能把天子亲军调教成自己的亲军,靖安侯大本事。”
    李信没有搭理他,而是调转马头,低喝道:“走了!”
    四五十骑带起了一阵烟尘,沿着祁阳的官道绝尘而去。
    李信与李慎并排走在最前面。
    骑马高速运动的时候,彼此说话是很难听得到的,因此两个人一路上也没有多少交流,到了晚上的时候,一行人才选地方扎营,柱国大将军这才找到机会,来到了李信的帐篷面前。
    帐篷前面有一摊篝火,李信正在烤一只手下抓来的不怎么肥的兔子。
    这会儿是春天,刚熬过一个冬天的动物,没有几个是很肥的。
    李慎默默的坐在李信的对面,缓缓说道:“那些萧家人,想要你给他们路子?”
    李信本来正在专心烤兔子,闻言抬头看了李慎一眼,微微皱眉。
    “我不怎么想跟你说话。”
    李慎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看到你就想到我娘,想到我娘我就想弄死你。”
    “如果不是不能违了人伦,你早就死在我娘坟前了。”
    “走远一些,不要影响我烤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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