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皓道宫之内,钟廷执也是一样留意到了清玄道宫那里的异动,他看着那朵由祥光瑞霭承托的芝云好一会儿,这才收了视线回来,并沉吟起来。
    道宫殿壁之上一阵光芒流淌,崇廷执的身影从中浮现出来,他沉声问道:“钟道兄,你可有收到消息么?”
    钟廷执转过身来,道:“清玄道宫那一位?自是看见了。”
    崇廷执道:“我说得非是此事,而是方才有弟子前来禀告了一件紧要之事,道兄若未见,那是看上一看为好。”
    而与此同时,清穹云海另一端,正清道人从道宫前的平台上回到宫内,只是才走两步,却有一缕光气落至殿台之上,岑传自里现身出来,稽首道:“师兄。”
    正清道人道:“师弟来此,是有什么事么?”
    岑传神情郑重道:“有一事不得不来,师兄,方才我得知了一些事。”
    他往下一挥袖,一团灵雾散开,在殿前散布开来,并在里面呈现出了一幕幕场景,却俱是道化之世中种种景象。
    正清道人看了一会儿,神情也是渐渐认真了起来。
    岑传道:“这是某一位玄修弟子脑海之中的记忆,此间诸事,皆是他于一瞬之间所历。”
    他展现的这些,是一些昌合府洲的玄修弟子在脱离道化之世后,呈报至玄府的,他对玄修的一些变化一直是有所留意的,所以第一时间获知了这些。
    正清道人问了几句,方才是弄清出了原委,这是别开一世之门,又联想到方才清玄道宫之中那些异象,他道:“此事应当与张廷执有关。”
    岑传道:“师兄,我也以为如此,似若那训天道章,不就是诸玄修能借托于此传递消息话语么?而那牵连一世之中去的无不是玄修,故定是与这位有关。”顿了一下,他又言道:“但是师兄,你可曾看见了么?”
    他语声很是凝重道:“那一世之中,兴起的造物派将修道人逼得退去了天外,地陆俱被造物派占领。这些人还出现了造物炼士这等上层甲士。这造物派如今天夏的造物又是何其相似?若是放任造物这般继续下去,此世诸派之下场就是我辈之下场!”
    而在妙皓道宫这里,钟廷执看着那些悬天而立的造物日星,造物环厅,造物甲兵,烈晶等等造物兵器,还有动辄数以百万计的斗战飞舟,以及掌握了上层力量的造物炼士,也是久未言语。
    崇廷执言道:“钟道兄,那一世中造物派有这等力量,其能做到,我天夏也能做到,或可拿来利用……”
    钟廷执沉声道:“需要慎重。”
    崇廷执道:“钟道兄,不要被造物派表面所蒙蔽,此派能得如此,皆是因为此世道机与我不同,所以少了上法压制,但在天夏却不是如此。”
    钟廷执摇头道:“看此世以往,也不是造物生来便就繁盛的,是因为又类似浊潮之动方才引发了道机之变,崇道兄不要忘了,我天夏也有浊潮,而且近来频频发动,不得不加以警惕。”
    崇廷执道:“道兄多虑了,此一世中,诸派修道人分散于地陆各处,力难合一,方才给了造物壮大之机,我天夏早有了完善的礼序法度,造物派稍有异变,即可镇压,不足为患,反而是压制玄法刻不容缓。”
    他加重语气道:“我非是危言耸听,此世如今唯有玄修可入,且还是传意而去,有如去到下层,无惧生死,玄修可得不用顾忌的研修功法,道兄该是知道这意味着何事。
    此世一开,未来玄法玄尊必得会多得不少。玄修还能在此世之中肆意传播玄法,推动玄法上进,如今我与此世还无法交通往来,可将来未必,一旦两界打通,必然多出许多事端,故我不得不未雨绸缪!”
    他提议扶持造物,也不是当真为了兴发造物,而正是为了遏制玄法。玄法、造物人才皆从底层中来,而且还有很多地方是重合的,这般令两者相互制衡,才不至于威胁真法之地位。
    钟廷执想了一会儿,沉声道:“此事极难,要想制压玄法。”他伸出手,朝清玄道宫的方向指了下,“如今非需得问过那一位的意见不可。”
    崇廷执也是不由一顿,张御之道法眼见更高了一层,说起来无疑更加具备分量,轻易难以撼动。他道:“道兄,为了真法之传继,要是不管多难,总要试上一试的。何况,最多再有百载,正清道友也总能归回玄廷了,那时我们将能廷上再得一臂助。便不能压倒,也能制衡。”
    钟廷执缓缓道:“正清道友的想法可未必见得与我们一般。”
    崇廷执语气肯定道:“至少在对玄法认知之上,正清道友与我们是一致的。”想了想,他又道:“还有那一方外世,必须对入得此世之中的玄修有所限碍,定下一些规矩才是,不能任他们胡乱行事。”
    钟廷执对于此也是赞同的,倒不是纯粹为了对付玄法,而是这等外世,理所当然要如那些下层一般纳入天夏管辖之中,那些入世之人也需严守一些界限,免得弄出什么事端来。
    他道:“待得下月廷议,廷上必会一议此事,可到时再言,眼下莫契神族之事才是紧要,还是先完成此前推算为好。”
    崇廷执道:“崇某会加紧推算的。”
    两人在这边商议的时候,岑传也是在对正清道人道:“师兄,玄法固然需要警惕,可造物更需提防,玄修终究还是我辈修道人,造物若上,修道一脉又当居于何处?如那些修道宗派一般去到天外么?”
    他冷笑道:“我觉得此世出现的好,给了我辈一个极好的警示,那就是造物必须得以压制,以免将来尾大不掉。”
    而在同一时刻,随着张御借助启印之助重新推开道化之世的门户,许多玄修的意识又是重入此中。只是两边由于时序恒平,却是远不如之前自在了。
    因为驾驭此世之身,需得意念时时观注,意念一旦收回,则是映身也必化去,许多事做起来也就相当不便。可此世的价值仍然很大,不说得别的,因为几十年广传玄法,此世之中也是发展出不少新的道法道印,极大增加了玄法的积累。
    此时道化之世西北丘原城域中,自北疆逃脱出来的烈王正在观看盛剧,这非是他第一次看了,可仍是对此赞叹不已。
    虽说昊族的造物发展了一个极高的层次,可多是在军事上。整个昊族就是一架巨大的战争机器,所有的子民都是被严格束缚在这上面,跟着其被一起推动,但在民生和文化层面之上,昊族就相对较弱了。
    昊族上层最大的乐趣,就是亲自披甲或者驾驭飞舟猎杀一些远古流传下来强大的神异生灵,甚或是组织并观摩强大甲士之间的对战。
    昊族的上层也很推崇这些,这也是串联各封宗之间的文化纽带,上至皇族,下至寻常子民,都是热衷于此。
    但是盛剧这等形式却是从未出现过,尤其演绎战争之时格外真实,感觉自己就置身于战场之上,令人血脉奔张。
    虽然他是宗王,按照昊族的传统也当是身兼军事统帅,是要领兵作战的。可他却从来没有去过前线,这种又不用自己上场,还能深刻体验到战争氛围的剧影,他只是一见,就被深深吸引住了。
    不止如此,因为近来北方正在大战,他最近还迷上了训天道章内玄修弟子对于此战的各种争论辨讨,他请了几个玄修弟子,专门将道章之内的讨论说给他听,并且他自己也是通过几位玄修弟子试着参与进去。
    这种形式让他极度痴迷。
    只是多数人都是认为,此一战昊族南疆必胜,北疆毫无胜算可言,但却有一个叫桃实的人却是对此嗤之以鼻,并称此为“愚见”。
    那些弟子也不服气,他们列出桩桩件件的证据,对比两边人口疆域、工坊耕地、还有人心士气,乃至还有上层力量,比较下来,都是熹皇这一边大占上风。
    烈王见到这些,也是心惊不已,别说是别人,就算是他,也觉得北疆必败,虽然他早已从北方出来,可己身出身那里,也还有着万一之念。
    桃实却对此颇为不屑,言称只是短浅之见,双方斗战,最重要的还是来自于上层力量。
    昊族能把上下层的力量整合到一处,可中坚力量仍然是造物炼士,所以这就是双方上层力量的较量,这里不看多寡,而是看谁的上层力量更具潜力,变化更多,目前看来,北方上层因为以六派为主,反而更胜一筹。
    这等言论几乎颠覆了所有人的固有看法,烈王也是感觉匪夷所思,当即有人反驳,六派那么厉害,又怎么会被逼到那个地步,给迫到天外去呢?
    桃实则是毫不客气驳斥,说那是因为六派被赶出地陆前,根本就不是一个整体,可是数百年下来,彼此虽仍有隔阂,可力量已然是高度整合,形成了一个利益联盟。
    只是此辈出于修道人自保的本能,连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优势所在,仍是用以往的认知看待自己,小心翼翼不敢使出全力。可等到此辈被逼到退无可退时,那迟早是会发现的,而且南疆若是没有玄修在背后帮忙,此战结果还真不见得是南方必胜。
    烈王听到这里,目瞪口呆之余,也不觉叹服道:“真乃真知灼见啊。”他想了想,小心翼翼道:“不知在下可有幸拜访一下这位‘桃实’先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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