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得起放得下才是大丈夫!
    刘知远是这么想的,再说跪一下大公子这等贵人,高百户这样的英雄豪杰又怎么了!
    “大公子,下官对您可是……”
    刘知远高举账本,膝行爬到杜弘域跟前献上账本后,那种好似久旱渴甘霖的热忱眼神瞧得这位大公子浑身不自在,要不是帐里人不少,他都差点直接将这圆滚滚的胖子踹出去。
    “刘佥事,说正事吧!”
    在刘知远口沫横飞地狂拍马屁的时候,高进在边上忽地说道,这刘知远求生欲倒是挺强的,可惜没分清场合时间。
    被高进这么提醒,刘知远方自回过神来,然后悄悄抬头看了眼脸色似乎不怎么开心的大公子,连忙道,“高百户说得是,说得是,下官这就说正事。”
    看着终于松开自己裤腿的刘知远,杜弘域才松了口气,他是个如同世家贵公子般的人物,向来最看重容貌,这刘知远生得富态,浑身圆滚滚的,那谄媚的姿态好似哈巴狗儿,要是平时有狗子敢拉着他的裤脚淌口水,早被他砍了。
    刘知远似乎察觉到了杜弘域这位大公子的不快,当下哪里还敢施展他的马屁功夫,连忙就着他的那本黑账,积极地检举起神木卫的上司、同僚、下属来,但凡是有些官职权柄的,没一个拉下。
    杜弘域的脸色越发难看,他来神木县,除了给高进站台,另外也是想趁机收服神木卫,可是没想到这神木卫上下人人皆贪,简直就是烂到了骨子里。
    高进倒是没想太多,这卫所烂成这种德性,在他预料之内,只是这刘知远到底是多没安全感,居然记了那么多的黑账,这人从某种角度看也是个人才啊!
    “够了,别说了。”
    杜弘域终于还是没忍住,这下便吓得刘知远跪在地上,汗如雨下,惴惴不敢言。
    “大公子何必生气,正所谓不破不立。”
    高进在旁边劝道,这位大公子向来有雄心壮志,想要收服河套,这延绥镇里,怕是没人比他更在乎下面卫所的战力了。
    这河套蒙古再烂,杜弘域要是真的起大兵复套,鞑子各部必定联合,不可能光靠他河口堡的兵马,可眼下神木卫这种最靠近关墙的军事重镇都这个鸟德性,可想而知延绥镇治下其他地方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破不立。”
    杜弘域看着身边年轻的高进,还是摇了摇头,这高进资历太浅,不然让高进做这神木卫的指挥使,他倒是相信高进能做到不破不立,可交给其他人,怕是换汤不换药。
    “大公子,这神木卫的军将不堪用,可底下的士卒却还是有些能战的。”
    高进把刘知远当成礼物送给这位大公子,可不是要他灰心丧气,而是要搭个热闹的舞台子,好好捧一捧这位大公子,让这位大公子唱出大戏,好好出把风头。
    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高进清楚自己最近太过出挑,难免惹人注意,可是他喜欢闷声发大财,所以便想着让杜弘域这位大公子帮他吸引注意力。
    “小高说得不错,这底下士卒何辜,这神木卫如今这般模样,俱是上官昏庸无能。”
    跪在地上的刘知远听着这位大公子森冷的话语,吓得更是面如土色,不过这时候他却听到高进的声音,“大公子,难得刘佥事弃暗投明,又献上这等证据,咱们总不能叫锦衣卫抢了先,坏了大公子您的大事。”
    杜弘域想趁机收服神木卫不是什么稀奇事,高进眼下便提醒杜弘域,既然有了刘知远的这本黑账,他们大可以抢在锦衣卫前面,将神木卫拿下,到时候杜弘域自然能用这本黑账和锦衣卫讨价还价,保下些人来。
    这年头,有几个军将不贪不喝兵血的,真把神木卫清扫一空,从别处调来的,还未必对他杜弘域感恩戴德。听到高进的话,杜弘域立马便醒悟过来,他看向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刘知远,冷哼道,“起来吧!”
    刘知远正怕得要死,压根就没听清楚这声冷哼,直到高进上前踢了他一脚叫他起来,他才回过神来,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心里觉得高进这一脚踢得他还挺舒服的,叫人心安。
    “小高,你说我该怎么做?”
    杜弘域看向高进,这账本和刘知远可是高进送他的礼物,想来他必有主意。
    “下官听说神木县内如今人心惶惶,合该大公子前往安抚百姓,勿使叛军作乱。”
    高进在边上说道,那神木卫的指挥使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杜弘域亲自来了,居然就装作不知道,学那鸵鸟把头埋沙里,躲在卫所衙门里全当没这回事。
    “小高说得不错,神木卫指挥使卫骧勾结白莲教匪,眼下阴谋暴露……”
    闻弦歌而知雅意,杜弘域立马便会意,然后便开口给那位还在装糊涂的神木卫指挥使扣了顶大帽子,然后高进等人亦是连忙呼应起来,“大公子英明!”
    杜弘域身上并没有穿戴甲胄,仍是一袭白衣,既然决定要去城中平定叛乱,杜弘域自是要去取甲胄披挂,却不料高进上前道,“公子何需披甲,我等愿为前驱,但使公子白衣入城,安抚人心,平定乱军。”
    杜弘域是武人,知道战场凶险,过去在父亲帐下时,屡次为先锋,奔袭百里,斩杀鞑子贼酋,这胆魄是不缺的,眼下这神木县里,神木卫上下按着刘知远所说,俱是人心不安,要不是那卫骧盘踞神木卫多年,只怕早就有人出城首告。
    白衣入城,一夜定乱!
    看着边上的高进,杜弘域心中满意极了,这个小高不但是个将帅之才,也是个贴心的。
    “好,有小高你在,我又何需操心那些乱军。”
    “铁牛。”
    杜弘域唤了杜铁牛过来,然后开始调兵遣将,“你带营兵于外城,安抚百姓,不得叫歹人趁乱生事,戕害百姓。”
    “是,大公子。”
    杜铁牛应声领命,可是心中却极为不甘,他们在外城维持秩序,那陪着大公子去内城平定叛乱的岂非就是高进这厮,他本待要出言反对,可是想到先前自己已经被自家主子训斥过,还是硬生生憋了下去。
    出了中军帅帐,杜弘域自让人牵了他那匹神骏白马过来,这匹马说起来还是高进所献,踩蹬上鞍,杜弘域环顾左右道,“如何?”
    “公子白衣神秀,白马如龙,端的是神仙人物!”
    不待旁人开口,刘知远已自在那里抢先道,只不过杜弘域压根就没正眼瞧他,反倒是看向高进,“小高,你说?”
    “公子风姿,想来当年吕蒙白衣渡江,南朝陈白袍也不过如此!”
    高进正色答道,他的回答却是叫杜弘域大笑起来,而刘知远则是惊诧地看着身边高进,浑然不敢相信这等不要面皮的拍马出自这位高阎罗之口。
    “过了,过了,今日杜某便效仿前人,这破敌的事便交给小高你了!”
    “公子放心,城内叛军人心惶惶,只要公子一至,必然跪伏,刘佥事,你说是不是?”
    “是,是,高百户说得对极,城内盼公子,犹如……”
    “行了,出发吧!”
    被杜弘域这位大公子打断,刘知远憋屈极了,他没想到自己如此不受这位大公子待见,必定是他拍马屁的姿势不对,自己要向高百户好好请教才是。
    夜幕下,很快整座营盘便沸腾起来,高进护卫着杜弘域出了大营时,他发现这支总兵府的嫡系兵马已经完成了队伍集合,比起他麾下兵马倒也没差太多。
    “公子麾下,果然精锐。”
    “只这一千兵马,难成大事,小高,古北寨那里,你要多花些心思精力。”
    黑暗的官道上,杜弘域这般说道,这神木卫里军将大多不堪,想要再找个像高进这样能善待士卒又擅长治军练兵的,实在是找不出第二个。
    杜弘域心里已经下定决心,要让高进在古北寨多练一支兵马,他自己回骆驼城后,从范秀安那里参股得来的银钱,也要全部用来征募家丁亲自练兵,而不是拿去养那些废物。
    “公子放心,古北寨那里,下官自会安置那些流民,择其青壮成军。”
    说话闲聊间,高进他们自到了神木县外城,快靠近时高进让人打了旗号,亮起火把,这时候那守城的官兵们自是看了个清楚,那守城的百户虽不认识高进,可是却认得打头的王斗,知道这位三爷出手阔绰,和那卫府关系不浅。
    “还不快开了城门,后面的乃是我家二哥,河口堡的高阎罗。”
    人的名,树的影。
    王斗刚开口,那守城的百户先是愣了愣,但随即就大喜起来,连忙招呼着手下打开那破旧的外城门,有个搞不清状况还想要示警的憨货更是被他一巴掌扇翻在地上。
    “三爷,莫不是玩笑。”
    “谁和你玩笑。”
    王斗还是按规矩丢了银钱给那位守城百户,指着自家二哥道,“这便是我家二哥,刚平定了徐通那逆贼叛乱。”
    高进全身包裹在黑漆漆的甲胄下,看上去气势森然,只是看了眼那守城百户,就叫他心头直冒寒气,“果然是高阎罗,要不然怎生能有这等气势!”那守城百户失神之下,忍不住自语道。
    就在他打算好好迎下这位高阎罗的时候,却只见这位高阎罗忽地从马上跳下来,从后方队伍里为一位白衣白马的公子牵起马来,这变故看得他愣了愣,不由朝边上王斗道,“三爷,这位公子又是何人,竟能让高百户为其牵马。”
    “你们都听清楚了,这位乃是我延绥镇副总兵,杜弘域大公子,前来定乱,尔等还不大开城门,迎接大公子!”
    看到二哥牵马,引着那位大公子近了,王斗便使足了力气喊道,那守城百户这时候顺着前方火光看去,只见那打着的旗幡里果然有面黑底银线的帅旗,于是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连忙道,“下官恭迎大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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