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循火急火燎地赶来河口堡,除了明面上那为了自家小妹婚事的籍口外,他这趟过来实际上也来试探下高进的。
    “老弟你怕是不知道,神木卫那里,大公子已经给了话,这六份百户告身,老弟自填了然后上报就是,那腰牌官袍我都带来了。”
    从边上亲随手里取过那亲自带来的六份空白告身放在桌上后,刘循忍不住说道,他现在是暂掌神木堡千户事,可神木堡底下十个百户,不算马大成、杨春、呼延平三人,剩下六个空白百户,那位大公子直接做主让高进自己填那空白告身。
    哪怕和高进之间交情再好,可日后手底下十个百户,全是高进的人,刘循心里始终都是有些不舒服的。
    “刘兄,大公子向来赏罚分明,以刘兄的家世,这次所立下的功劳,又岂是一个区区千户!”
    察觉到刘循那些许怨气,高进却是笑起来,接着又为刘循杯中满上酒道,“我当日离开神木卫时,便曾问过大公子,这神木卫自指挥使至同知佥事并去,当以何人充任?”
    听到高进的话,刘循的眼神猛地变了,说起来这趟他虽然配合高进坑死了徐通,可是那所谓的夺城功劳当真是可大可小,全看杜弘域这位大公子怎么看了。
    “我以为再不济,刘兄一个同知的位子是跑不掉的。”
    高进这话顿时叫刘循心里笃定许多,他知道高进不是信口开河之辈,这般说必定是从那位大公子那里得过承诺的,这从副千户到同知可是连跳数级,不过以刘家过往的门第,这同知的官职方才不算辱没家门。
    “这都得多谢老弟!”
    刘循终究是明白人,晓得自己这个同知说穿了还是沾了高进的光,这时候他心里面杂七杂八的心思倒是少了许多,于是不由问道,“那这神木堡的千户难道是老弟……”
    “我年纪尚轻,资历还浅,这千户官职还是高了,副千户刚刚好。”
    高进轻笑着说道,然后说出了当日杜弘域曾问他神木堡千户属意于谁的名字来,“郑家镇的郑守谦郑老爷,不知刘兄可曾听说过?”
    “是郑家那头老熊啊!”
    郑守谦的名字,刘循是知道的,神木堡治下的豪强就那几家,这郑家当年也是出过指挥使的,要不是郑守谦壮年时犯了大错,被对头按在乡野二十年,这神木堡的千户怎么也轮不到徐通那厮来做。
    不过饶是如此,有郑守谦的郑家仍是神木堡治下的头号豪强,就是徐通也不愿去轻易招惹的,只由着郑守谦把持着郑家镇,但这郑守谦是个知进退的,该交的粮草赋税不曾短缺过,可若是想要他多交半分那也是万万不能的。
    刘循没想到高进居然还和这郑守谦关系不浅,“我听说这头老熊可不好……”
    “郑老爷的嫡长孙如今在我麾下听用。”
    只这句话便叫刘循没了声音,果然这姜是老的辣,没想到那郑守谦居然这么早就不声不响地下注了,这赋闲二十年,一朝复起便是千户。
    又喝了几杯,刘循终于告辞离去,这空白告身还有官袍腰牌他全都送到了,也从高进口中知道自己日后至少一个同知官职,他很是满意,虽说不能和高进做亲家,可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
    自己那两个小妾不都怀上了吗,到时候生出来便过到正妻名下养着,日后再丢到河口堡寄养,这从小青梅竹马,两情相悦,高老弟总无话可讲了吧!
    那姓范的说什么妻子老蚌结珠,那鬼话骗得了谁,更何况商人女安能配将门子!
    喝得有些微醺的刘循回到厢房住下,想到隔壁住着的范秀安,忍不住心里鄙视道,有几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的!
    ……
    八仙桌上的酒菜全被撤了下去,那六张空白的百户告身就摆在桌上,陈升、王斗、杨大眼等人把不大的书房塞了个满当,他们都是跟着二哥出生入死的,也都一起歃血为盟,这六个百户官身虽然看着馋人,可是大家也都是没放在心里的。
    “这里虽只六个百户告身,可是尚有六个试百户,十二个总旗,大家人人有份,阿升、大眼你们两个好事将成,这六个百户里,你们一人一个,大家可有意见?”
    拿起两份百户告身,高进看向伙伴们,杜弘域这回可谓是大手笔,那神木堡眼下空缺的六个百户全都给了他,到时候加上呼延平,八个百户领连成一块,好生经营两三年,他才算真正站稳脚跟。
    众人哪会有意见,大家都是兄弟,平时虽也有些少年意气,彼此会互相不服斗嘴甚至比试拳脚武艺,可陈升、杨大眼、王斗是他们中既能打又能领兵的,大家就是嘴上不说,可心底里都是服气的。
    “还有阿斗,大家也都知道他先前可是闯下了金锤太保那偌大的名头,这回也带了近五十多骑卒回来,这百户也该有他份。”
    在两份空白告身上写上陈升和杨大眼的名字后,高进又拿起份空白告身道,众人自然也无二话,王斗那可是实打实地扫平了好几处山头,底下骑卒全是自备马匹,没花河口堡多少钱,他自己又是个能打的。
    剩下三份空白告身,高进没再指认,而是让伙伴们自行推举,没想到年纪最小的沈光也得了大家推举,高进知道关爷家那两个孙女里,年纪最小的那位关小妹可就是冲着这位小弟来的,大家是在关照这位小弟。
    沈光年纪虽小,可是在伙伴里却是少有的几个能动脑子的,而且做事情也颇沉稳,高进在最后那张空白告身上写上了沈光的名字。
    剩下六个试百户、十二个总旗,足够剩下的伙伴们分的,甚至还有多,高进只是留了两个试百户在手上。
    ……
    翌日清晨,刘循起了个大早,碰上同样早起的范秀安,两个人皮笑肉不笑地见面打了招呼。
    “早啊,刘千户,神木堡里数千难民嗷嗷待哺,这是要赶着回去吗?”
    “范大掌柜,范家那么大的生意,你整日在外,也不怕家里出了贼。”
    范秀安不由为之气急,可是看着那曾经诨号刘大傻子的副千户满脸“我是武夫,有本事你来打我”的嚣张,他却是忽地明白过来,自己要是和这厮置气才是着了他的道,于是当下笑笑道,“刘千户焉知范某不是在引蛇出洞,好将那些家贼一网打尽。”
    “刘千户,范掌柜,来来来,这是咱们后厨做的灌汤包,两位尝尝。”
    沙得刁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后面跟着两个小人,手里提着食盒,作为如今高家的二管事,沙得刁已经把李老根这个大管事逼得无事可做。
    当然李老根那点见识阅历,也不足以让他能招呼好刘循和范秀安这样的人物,于是李老根索性跑去收货了,这趟商队出塞,他也是自告奋勇要跟着去,于是兜兜转转这个跑商的老江湖又干回了老本行。
    沙得刁是八面玲珑的人物,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早就成了本能,当下先领着下人把食盒送到刘循院中,寒暄几句后便到了范秀安那里,口中道,“范掌柜见谅则个,刘千户是武人,性子难免粗直,小的……”
    明知道沙得刁口中说的都是哄人的鬼话,可范秀安心里的不快还是去了许多,觉得这个说话好听的沙管事确实是个人才。
    “这灌汤包做法倒甚是正宗,难得难得?”
    河口堡是偏僻乡野,范秀安不是头回来,以往这高进家里的后厨还是木兰亲自掌勺,却是不曾见过这么精致的小食。
    “范掌柜不知道,我家老爷心善,接济了不少神木堡的难民,里面有好几个厨子,有个开封府出身的,便擅长这汤包等点心,范掌柜也是来得巧,不然可吃不到这正宗的味道。”
    摩天岭上那些流民来源五花八门,高进自然是要记名造册的,这沙得刁人精似的家伙,自是亲自把关挑了好些人进了高家,里面有厨子也有大户人家婢女出身的,可比原来那些下人能干的多。
    这也是木兰为何留下了沙得刁,实在是李老根过于小家子气,不适合当高府的大管事,但李老根终究是老人,得给他留几分脸面,如今李老根自请去商队当个掌柜,倒也算是皆大欢喜。
    “对了,范掌柜,老爷说了,待会请您去趟回龙湾,有事和您商量。”
    沙得刁等范秀安姿吃完那笼灌汤包后方才道,说起来老爷和升哥儿他们吃相就没这位范掌柜姿态优雅,自己还是任重道远啊!
    “回龙湾。”
    范秀安口中念着,却是兴趣大起,他在河口堡住了几日,那回龙湾大坝放水也终究是叫他瞧了回,果然是极为壮观,不过他也晓得就河口堡这里能筑起这等规模的大坝。那官府要兴修水利,都是强行征募,莫说工食银,还得百姓自带口粮干活,可想而知能造成什么德性来,至于地方缙绅顶多是出些钱,挖些沟渠方便自家浇地罢了。
    就在念叨间,那北面回龙湾的方向隐隐有雷声回荡,叫范秀安回过神来,他走出厢房看着那亮堂的晴空万里无云,不由自语道,“这大清早怎么打起旱地雷来?”
    “对了,高老弟大清早就去了回龙湾么?”
    “老爷去了已有大半个时辰了吧!”
    沙得刁答道,然后见范秀安竟是打算往回龙湾去,便连忙让下人备马,却不曾想正遇上刘循,“沙管事,刚才那发炮的声音,可是高老弟……”
    范秀安没想到那旱地雷原来是发炮声,这叫他更加好奇回龙湾那里,高进有什么事要和他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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