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草原入秋之时,自长夏时出关的朔方军在经历了与土蛮部的大战后,又在漠南四处出击练兵,剿灭了十几股马贼流寇。
    宰塞这位北元使者在去过都护府后,就被高进按了个参军的名头丢进了朔方军中,只两个月这位内喀尔喀部的少主便成了他的拥簇。
    倒不是宰塞心智不够坚强,实在是朔方军太过强悍,虽说和土蛮部大战后,朔方军再没有大军出征,但是剿灭那些马贼流寇时,那就是把对方逼到死战的地步,然后让少于对方的军队上前将其碾压撕碎来练兵。
    一共一十七战,虽说最大的那股马贼也不到千人,可是每一战朔方军都是以寡击众大获全胜。那位原本被宰塞认为可以振兴大元的大汗这十年里辛苦攒下来的怯薛军,在他看来遇到朔方军毫无胜算。
    草原上向来崇敬遵从于强者,即便是宰塞这位内喀尔喀部的少主也是一样,他是亲眼看着卫拉特的蛮子送来了两千部落里最雄壮精锐的武士到高大都护帐下听用,也是看着套部和土蛮部各自出了三千勇士争相投奔朔方都护府。
    高大都护手下不差饿兵,而且赏罚分明,宰塞可是看着那八千勇士如何成为朔方军的一员,没有所谓贵贱之分,能者上庸者下,短短三个月这八千勇士就对高大都护忠心耿耿,死心塌地。
    而且这八千勇士的装备也比他们内喀尔喀和察哈尔部的怯薛军要强得多,也正是自那之后宰塞对高进彻底心悦诚服,因为他是头回看到器量如此恢弘的主君,然后他便发誓效忠高进这位朔方大都护,他不会看着内喀尔喀部自取灭亡。
    于是当高进要带兵前往辽东,宰塞自告奋勇地当了向导,虽说朔方军全军北上似乎有向察哈尔部耀武扬威的意思在,可是察哈尔部既然没有战胜的可能,就只能忍气吞声,而这也是他内喀尔喀部的机会。
    蒙古左翼三万户,兀良哈早就名存实亡,实际上在大同广宁辽东一带的草原上,察哈尔部还得依靠他们内喀尔喀部的支持才能维持着北元正统的名头。
    放在过去,内喀尔喀部和察哈尔部是合则两利,可是现在朔方军已经征服河套漠南还有卫拉特的蛮子,只要大都护愿意,随时都能调动各部联军,屠了察哈尔部。
    该作何选择,只要不是蠢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骑在马上,回望着身后一万五千朔方军,宰塞胸中生出股豪气来,这是实打实的一万五千铁骑,不但装备精良,而且号令严明,他虽然不知道达延汗和俺答汗时代的蒙古军队有多精锐,可是他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察哈尔部就算集结全部之力,凑出五万大军来,也绝不是朔方军的对手,甚至很有可能会被直接正面击溃。
    好在大都护仁慈,此来只是为了宣扬朔方军的威武和慷慨!
    望着那无边无际的车队,想到那堆积如山的铁锅、布匹、陶瓷器皿、食盐和各种工具,宰塞脸上满是钦佩,即便手中有着鞭挞整个草原的铁骑,可是大都护绝不是来破坏草原的安宁,而是带来秩序以及和平。
    ……
    朔方军北上,对于察哈尔部来说,是最为可怕的消息。
    察罕浩特城内,林丹这位自诩为雄主的蒙古大汗没有了平日的镇定,短短三天时间里,他就用鞭子抽死了三个侍者。
    可是坏消息却一个接着一个,朔方军里居然还有两千卫拉特的蛮子。
    要知道他们东蒙古和卫拉特蒙古是死敌,当年也先屠戮黄金家族,差点让伟大的成吉思汗血裔断绝,现在那个朔方大都护和卫拉特的蛮子凑在一块,他是要做什么,是要再次杀绝黄金家族吗!
    林丹召集了他能召集的所有部众,眼下察罕浩特城外已经聚集了不下三万大军,可这依然不能让他有丝毫的安全感,因为内喀尔喀部就像是突然消失了那般,自从三天前消息传到,他一直所信任的太师炒花,居然突然离开了察罕浩特,返回了内喀尔喀部。
    “叛徒,叛徒!”
    林丹红着眼怒吼着,他怎么也想不到宰塞居然背叛了他,当了朔方军的走狗,他居然就那样领着朔方军和那些卫拉特蛮子闯进了察哈尔部的领地。
    “我就不该听这两个叛徒的话。”
    想到自己不久前还将三年前从广宁大同等地掠夺的汉人放归明国,林丹就更加愤怒。
    “大汗!”
    就在林丹发泄着自己愤怒的时候,前来报信的侍卫让他强压下了怒火,“朔方军到哪里了?”
    察罕浩特是林丹刚刚筑完的城市,他本来还想以察罕浩特为基石,重振大元,可是没想到这座城市刚造成,就要迎来战火。
    林丹发誓,只要他打退了这次朔方军的进攻,他再也不会用任何怀柔的手段对自己那些所谓的黄金家族血脉,那些首鼠两端没有半点勇气的小人不配当成吉思汗的子孙,他要用铁和血重新统一蒙古。
    “大汗,朔方军携带了无数货物,他们沿途秋毫无犯,只是和各部做生意,如今城外已经有诺颜们带兵离开了。”
    侍卫的话让林丹如遭雷击,他惶惶不可终日如临大敌,可是朔方军大军北上,居然是来做生意的,这让他一时间难以接受。
    侍卫们不敢多言,事实上要不是城外有来自其他鄂托克的人来唤本部的诺颜们回转,他们也不敢相信刚刚征服土蛮部的朔方军居然是来做生意的。
    “阴谋,这肯定是阴谋,给本汗传令,城外的诺颜们谁都不准带兵离开。”
    林丹咆哮了起来,面容扭曲,那个高大都护当他是傻子吗,大军北上就是来做生意的,这分明就是阴谋诡计,要瓦解他的部众。
    察罕浩特,随着林丹这位蒙古大汗的暴怒,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城外各鄂托克的诺颜们只能唯唯诺诺地领着部众兵马,等待朔方军的到来。
    ……
    高进压根就没有攻打察罕浩特的打算,虽然他确实有能力屠灭察哈尔部,甚至把林丹这个蒙古大汗砍了脑袋送去京师,装点万历皇帝的武功。
    只是万历皇帝还有两年不到的活头,这份大功他得留着,更何况以朝廷那些文官们的角度看,自己要是真砍了蒙古大汗,估计接下来就是他被当贼一样防着了。
    所以这趟高进挥军北上的目的,就是一次炫耀武力的武装游行,顺便来漠南和辽河套做生意,挑动内喀尔喀部独立,让林丹做个孤家寡人。
    高进要把青贮窖、煤炉、堆肥种植牧草喂养牛羊推广到整个草原,他要让蒙古人定居下来,不再逐水草而居,而是为他养羊薅羊毛,建立起他的毛呢纺织联盟。
    当然高进不想动刀兵,但蒙古诸部里从来都不缺胆大包天的傻子,就好比眼下,敖汉部的小歹青就带着三千兵马试图袭击他的车队,抢上一把就走。
    只不过高进带来的车队哪有那么好抢,小歹青这个让大同镇头疼多年的老鞑子如今正自后悔不迭,他怎么也想不到看上去后卫空虚的朔方军车队四周,隐藏了数支精悍的骑兵,他刚刚领着三千兵马冒头,就被这些冒出来的骑兵给合围了。
    左冲右突都打不出去,反倒是自家的部众在瓢泼的箭雨下伤亡惨重。
    效忠于高进的卫拉特武士们畅快地在马上开弓,他们发誓这辈子都没用过如此精良的武备,擅长骑射的他们甚至敢仗着身上配发的钢制胸甲冲近敖汉部的骑兵五十步的距离内才放箭。
    除了卫拉特的武士,套部和土蛮部的武士也加入了围攻之中,他们团团围住了敖汉部的三千兵马,仍由其挣扎也没有让他们逃出去。
    宰塞全程围观了敖汉部的骑兵是如何败亡的,装备上的差距让那些普通的敖汉部骑兵压根就没法和那些效忠大都护的草原勇士们近身肉搏,而他们的弓箭也无法穿透那些勇士们身上的铁甲。
    只有小歹青领着他的怯薛近卫们勉强杀出了包围圈,可是随即就被在外面等候多时的白马骑碾压打崩,就连小歹青本人也被活捉。
    “大都护饶命!”
    小歹青狼狈地跪在地上,年过五十的他在过去十多年里一直都是大同广宁等地边军的苦主,在林丹蛰伏的十年里,敖汉部是辽河套一带纠集各部犯边最多的蒙古部落,他的名字在大同宣府一带也可谓是赫赫有名的桀骜之贼。
    只不过眼下这个敖汉部的老鞑子却在拼命地求饶,他不但是在为自己求饶,也是在为投降的一千五百部众求饶。
    朔方军的队伍停了下来,投降的一千五百多敖汉部的鞑子骑兵在四周围观的朔方军前瑟瑟发抖,尤其是那些卫拉特的蛮子们看着他们的目光更是让他们不寒而栗。
    高进并没有多看一眼地上磕头求饶的小歹青,他只是看着远处那些瑟瑟发抖的敖汉部俘虏,脸上露出了让身边宰塞感到惧怕的冷笑,“宰塞,是不是我的仁慈,让察哈尔各部觉得我这个朔方大都护是浪得虚名。”
    “大都护,敖汉部向来桀骜……”
    宰塞连忙从马上跳下来,诚惶诚恐地说道,越是了解朔方军的强大,他越是害怕大都护会将整个察哈尔化作废墟,小歹青是个不自量力的小丑,可其他部落却是无辜的。
    “宰塞,敖汉部没了这三千兵马,我与你两千勇士,你能拿下敖汉部吗?”
    高进看向了宰塞,这个内喀尔喀部的少主,然后他的话让宰塞狂喜起来,“你既然效忠与我,这敖汉部便算是我送你的礼物。”
    “愿为大都护效死。”
    宰塞跪倒在地,大声说道,而边上的小歹青自知部落要为内喀尔喀部所吞并,于是没有再求饶,而是疯了似的诅咒起高进和宰塞来。
    “宰塞,看到了没,这就是败犬的哀嚎,砍了他的脑袋,然后带上我与你的两千勇士,去征服敖汉部,然后替我昭告各部,这便是与我朔方为敌的下场。”
    “是,大都护。”
    宰塞兴奋地大声应道,然后走到无能狂怒的小歹青身边,一刀砍下了这个老鞑子的脑袋。
    “张坚,你带人立刻去大同镇,告诉那边,敖汉部三千部众的脑袋,十万两拿去,我只等他们十天,过时不候。”
    “是,大都护。”
    接过死不瞑目的小歹青首级,张坚自是立刻策马而去,而当他离开时,随着高进命令,早就磨刀霍霍的卫拉特武士们策马杀向了一千五百俘虏。
    三千多颗血淋淋的脑袋堆积成山,对高进来说,他的仁慈是有底线的,敖汉部屡次劫掠边关,全部上下可谓是血债累累,他才不会宽恕这样的鞑子部落。
    三千具无头尸首被插了木桩,竖立在旷野里,那些首级高进要拿来换银子,所以这些尸首便被拿来插桩示威了。
    ……
    宰塞领着两千朔方骑兵在短短的三天时间里就屠灭了敖汉部,高过车轮的男子被斩杀,当炒花带着内喀尔喀部的五千大军到达敖汉部的驻牧地时,看到的便是被彻底夷为平地的大营和数千妇孺。
    “叔祖大人。”
    对着炒花,宰塞依然保持着尊敬,他知道若没有这位叔祖大人,内喀尔喀部就不会有眼下能与察哈尔部分庭抗礼的声势。
    “宰塞。”
    看着浑身上下透着股杀气的宰塞,炒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就是得了这个侄孙的血书,才离开察罕浩特,但是没想到那么快他的选择就有了回报。
    敖汉部的牛羊部众,炒花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敖汉部的牧场和地盘,小歹青和他同辈,敖汉部在察哈尔也是数得上号的鄂托克,只是没想到就这么被灭了。
    “叔祖大人既然来了,不妨随我去拜见大都护。”
    宰塞看着垂垂老矣的叔祖炒花,他觉得内喀尔喀部是该换个主人了,希望这位叔祖在见识过大都护的神威后,懂得该如何取舍。
    “好。”
    炒花来时,仔细观察过那些朔方军的骑兵,都是他们草原上的勇士,刀弓盔甲齐备,气息彪悍,就是他的怯薛军也有所不如,而且听宰塞的意思,这些骑兵还仅仅只是朔方军中最普通的兵卒,这让他无法想象朔方军到底有多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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