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有亮,大批羽林军便将李辅国府邸团团包围,随着天光渐亮,越来越多的百姓也发现了李辅国府中的异常,光禄坊内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在李辅国府前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议论纷纷。
    郭宋和杨雨也在人群中,他们注视着一辆刚刚驶来的马车,杨雨手下探得的情报,这辆马车正是刚从鱼朝恩府里驶来。
    这时,从李辅国府中走出几名武士,簇拥着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男子身材中等,步履矫健,穿一身黑衣。
    “看见那名穿黑衣的男子没有?”
    杨雨压低声音道:“他就是赵春!”
    郭宋仔细盯了黑衣一眼,转身便离开了人群,迅速从光禄坊离去.......
    李辅国被杀的消息已经从各个渠道传遍了朝野,鱼朝恩府中也不例外,今天鱼朝恩原本计划去神策军,李辅国之死使他取消了原计划,紧急召集心腹商议对策。
    “万花,你认为李辅国之死究竟是何人所为?”
    鱼朝恩现在还有点拿不定主意,按理说,藏剑阁的可能性最大,毕竟他们之前已经两次刺杀过李辅国,但鱼朝恩又怀疑是程振元,李辅国一死,他将获利最大。
    杨万花连忙道:“李辅国被刺杀之时,天庆楼装扮成我们的人正好在袭扰李辅国的府宅,卑职更倾向于是程振元所为,他们声东击西,把李府武士吸引到大门,另外暗中派高手偷袭李辅国,而且能杀陈氏兄弟之人,只可能是天庆楼和李良山和几名首席剑士联手,不是卑职小看藏剑阁,除非是公孙大娘出手,否则他们还杀不了李辅国。”
    “仙来的看法呢?”鱼朝恩回头问道。
    他身后的帘幕里传来一个嘶哑而低沉的声音,“还有一个人,翁父不要忘了他!”
    鱼朝恩眉头一皱,“你是说那个箭法高绝之人?可我们找了二十天都没有找到此人,万花认为他已经离开长安。”
    帘幕背后之人轻轻冷笑一声,“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找?”
    杨万花心中大怒,冷冷道:“我的大批手下昼夜不休地找了二十天,总比某人整天躲在帘幕后只动嘴皮子强吧!”
    “你们二人不要争了!”
    鱼朝恩打断了两人的争执,又问刘思古,“先生怎么看?”
    刘思古沉吟片刻道:“翁父一定想知道李辅国是谁杀的,我个人倾向于是天子下的手,至于具体是谁干的,这个可以慢慢查清,但李辅国经死了,是谁杀他其实并不重要,我觉得现在有两件事比寻查凶手重要得多。”
    “先生请说!”
    刘思古微微欠身道:“一件事是迅速接手李辅国的势力,李辅国的势力有两块,一是外面的天英阁一块,其次便是李辅国在皇宫内的势力,包括宦官、侍卫以及部分万骑营的将领,我相信程振元已经在行动了。”
    旁边杨万花插口道:“我们也在行动!我已派出府卫精锐去李辅国府上把杨春接回来,只要杨春过来,天英阁七成的武士都会投靠我们,至于整合李辅国的势力,我们首先要拿到名单,我已经安排好了,今天就会有消息传来。”
    刘思古笑了笑道:“既然花公公胸有成竹,那我就不多说了。”
    刘思古又对鱼朝恩道:“第五琦意外病故是我们机会,一定要利用这次机会把江淮盐税牢牢抓在手中,神策军的军费就可以由我们直接拨付,这样神策军才能真正属于翁父,否则,我们抓不住神策军中下层将领的心,还是很危险。
    卑职听说元载也任命了刘晏出任扬州刺史兼江淮转运使,很明显是和我们打擂台去了,所以光派皇甫温去扬州肯定不行。”
    十天前,担任盐铁令兼盐铁转运使长达十年的第五琦在扬州病逝,他空出来的盐铁转运使令朝廷诸多人眼红。
    鱼朝恩抢先下手,以户部侍郎主管盐铁事务乃朝廷惯例为由,推荐户部侍郎皇甫温出任盐铁监令兼盐铁转运使。
    而右相元载则推荐都畿道、河南道转运使刘晏出任扬州刺史兼江淮盐铁转运使,明摆着是去扬州争权。
    鱼朝恩点点头,“先生说得对,天下盐税七分在江淮,争夺江淮盐税是重中之重,先生觉得怎么补足短板?”
    刘思古早已想好对策,他缓缓道:“卑职建议双管齐下,一是派得力干将出任扬州都尉,掌握扬州军权,其次便是派吴越率领一批武士前往扬州,保护皇甫温安全。”
    鱼朝恩捋须笑道:“正合我意,就让掌管天元阁的三子鱼令玄去扬州出任都尉,吴越等武士一并听从他调度。”
    .........
    郭宋已经先一步抵达了鱼朝恩的府宅前,光宅坊位于大明宫南面,西邻是太极宫的东宫,鱼朝恩的王府就紧靠太极宫皇城城墙,所以长安一直有传言,说鱼朝恩府中有秘道直通太极宫内,只要鱼朝恩想挖密道,对他确实是轻而易举之事。
    郭宋找了一户空关的民宅,民宅主人畏惧鱼朝恩的权势,几年前就搬走了,房间里灰尘堆积,院子里长满了杂草,这座占地半亩的民宅正好就在鱼朝恩府宅对面,大门朝南,但北面一间屋子窗户的斜对面就是鱼府大门。
    窗户很小,用一张桌子顶着,郭宋搬掉桌子,露出了千疮百孔的窗户,透过破烂的窗糊纸,可以看见大门前的情形,大门当然不会随意开启,除非是天子或者是太子驾临,才会开启大门迎驾,否则一般都是开旁边的小门。
    大门前站着几名武士,正在探头向路边掌握,为首是一名二十五六岁左右的年轻男子,身穿锦袍,头戴纱帽,郭宋一眼认出了此人,不就是在灞上要抢自己马的鱼令台吗?
    郭宋一直以为他是纨绔子弟,看样子他还担任了某个重要职务。
    鱼令台是鱼朝恩的第八个儿子,当然是收的义子,鱼朝恩只有长子鱼令徽和他有血缘关系,原本是他侄子,过继给他当儿子,其他十二个儿子都是义子。
    鱼令台刚刚被任命暂时接掌天元阁,原来的天元阁是由三子鱼令玄掌握,鱼令玄奉命去了扬州,正好空闲无事的鱼令台便走了狗屎运,掌握天元阁。
    鱼令台当然是来迎接赵春,赵春投靠天元阁,能给天元阁带来三十名武艺高强的天英阁剑士,他当然需要花点心思笼络,亲自出门迎接,便笼络的手段之一。
    这时,一辆马车快速驶来,马车两边各有四名骑兵护卫,很快,马车便在台阶前停下,从里面走出一名黑衣男子,正是天元阁的首席剑士赵春,李辅国一死,他们都要各奔前程,鱼朝恩给他开出了难以拒绝的条件,给他长安十亩大宅一座,给他白银万两,另外每月给他五百贯俸禄,并承诺三个月内封他昭武校尉。
    赵春目前是上护军,上护军是正三品勋官,勋官是一种荣誉职务,相当于全国劳模、新长征突击手之类的荣誉称号,不过在武则天时代就泛滥成灾了,安史之乱时更是贱到用萝卜刻官印,一品二品的勋官满大街都是,看坊门的大爷没准就是一品柱国。
    后来经过清理后,勋官少了大半,但还是不值钱。
    大唐人都知道,最值钱是爵位,那是皇帝亲封的,只有皇亲国戚,或者朝廷重臣以及立功的高级将领才有资格获得,含金量很重。
    其次是散官,四品以上的散官由皇帝任命,四品以下则由由相国任命,唐朝的散官还是比较有含金量,一直到了宋朝才渐渐贬值。
    最烂的就是勋官,隋朝早期的勋官很值钱,可惜经过杨广和李渊两次改革后,勋官的含金量大跌,到武则天时代就彻底烂大街了。
    赵春获封的昭武校尉就是武散官,相当于授予今天的上尉军衔,所以赵春非常满意鱼朝恩给他开的价码,能让他名利双收。
    赵春下了马车,便向鱼令台见礼,鱼令台十分热情,亲热地揽着他的后背请他进府一叙,这个时候,赵春彻底放松了警惕。
    就在这时,一支狼牙箭‘嗖!’地射来,快如闪电,若是平时,以赵春的武艺还能躲闪一下。
    但此时,鱼令台的热情使他受宠若惊,完全麻痹了,他只觉后脑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一箭是五十步外射出,从后脑射入,箭尖从前额眉心透出,赵春当场惨死,周围武士顿时一阵大乱,抢着护卫住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鱼令台。
    郭宋一箭得手便迅速撤退,他一连越过几座院子,一直奔到皇城城墙下,手执两根铁凿,利用城墙上爬藤做掩护,不到五秒钟就攀上了城墙,一跃跳上了皇城,随即又跃下内城墙,很快便消失在太极宫中。
    鱼朝恩闻讯急匆匆赶来出来,他在院子里一眼看见了赵春的尸体,他顿时暴跳如雷,竟然敢在自己的府门前下手,转身便狠狠给了杨万春一记耳光,大吼道:“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你说他已逃离长安,这是什么?我告诉你,三天内不把人抓住,你提头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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