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万余是梁州仓曹参军事,对南郑以至梁州的财政状况都了如指掌。
    他欠身道:“启禀殿下,梁州的粮仓有三座,分别位于南郑县、西县和城固县,其中西县和城固县的粮仓比较小,各有存粮不超过五千石,四千七八百石左右,其他各州的存粮都差不多在五千石左右,然后是南郑县的粮仓,它很大,是整个汉中地区的主粮仓,有存粮二十二万石,钱六万贯,这些钱还是成都刚运过来,准备发放军俸的,然后还有其他大量军备物资,兵甲、帐篷、旗鼓之类。”
    其实郭宋很清楚南郑的财政状况,晋卫府早已调查透彻了,但他还是想从地方官员的口中确认一下。
    “刺史应该是杨铭吧!”
    郭宋又问张云道:“他们目前的情况如何?”
    张云连忙道:“按照殿下的吩咐,刺史杨铭,长史王艾以及南郑县令许善通,卑职都已经将他们软禁了。”
    和军队被宦官夺取同步,汉中的官场也阉党渗透了,汉中其各州县他们看不上,只是把梁州的刺史、长史以及南郑县令给撤换了,目前这三人都是宋朝凤的人,去年十月才来汉中上任。
    汉中别的州县如果忠于自己,可以调任到别处,但这三人郭宋是绝不会用的。
    汉中不像别的州县,它距离巴蜀太近,很容易被渗透,所以郭宋准备全部更换汉中的官员,尤其梁州的三名重要官员,他更不能留下。
    郭宋对张云道:“杨铭、王艾和许善通三人可以释放,准许他们带家人回成都,可以携带不超过一千贯的财物。”
    “卑职记住了!”
    郭宋随即又对刘万余笑道:“如果刘参军不嫌职务低微,就暂请出任南郑县令一职。”
    刘氏兄弟大喜过望,仓曹参军事只是从九品小官,而南郑县令可是正七品,刘万余连忙起身道:“感谢殿下提拔,卑职一定竭尽全力治理好南郑,以报答殿下的知遇之恩!”
    又询问了一些风土人情,郭宋这才令张云陪同刘氏兄弟出营。
    郭宋负手走了几步,回头对跟随他南下的记室参军温邈笑道:“你来出任梁州长史,如何?”
    温邈吓一跳,连忙道:“只怕卑职能力不足,不能胜任。”
    郭宋摆摆手,“你是正五品上阶,上州长史才是从五品上阶,差了两级,说起来还有点委屈了你们,之前我给杜嗣业说,他没有处理地方政务的经验,最好让他从县令做起,但那样太过份了,所以让他出任商州长史,对他有好处,其实对你也是一样,你也没有地方从政的经验,梁州人口多,事情繁杂,但很锻炼人,你就好好在这里干几年,争取早点做出成绩。”
    温邈心中还是很高兴,他毕竟才三十岁,一直渴望着能够外放为官,施展胸中的抱负,他不再谦虚,深深行一礼道:“卑职遵令!”
    郭宋笑着指了指椅子,“坐吧!我还有话对你说。”
    温邈坐下,郭宋坐在他对面语重心长道:“梁州刺史我打算让前黄门侍郎裴晏出任,他资历老,能镇住局面,但他毕竟也六十余岁了,精力不行,所以大量日常政务都是由你来处理,我也相信你能胜任,但真正锻炼人的不是做事,而是做人。”
    郭宋见温邈眼中有点疑惑,又缓缓道:“我今天任命刘万余为南郑县令,其实也是不得已,我需要刘家这个地头蛇替我抵挡南唐对汉中的渗透,但刘家的小毛病也很多,我不是说他们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如果真到那个程度,我就直接连根铲除了。
    但他们倚强凌弱是常事,家族利益至上,所以你出任长史,和刘家肯定会有冲突,那么你怎么镇住他们?”
    郭宋目光凌厉地注视他问道:“靠你曾做过我的记室参军?不是,靠你父亲在朝中为高官?也不是,那靠什么?你且告诉我。”
    温邈轻轻摇头,“卑职一时想不到,请殿下教诲!”
    “就靠一个字‘正’,你要做到公正廉洁,要做到心无私念,光明磊落为人,堂堂正正做官,刚正不阿断案,自古邪不胜正,你只要做到这一点,刘家也会对你心服口服,自然就会约束子弟,收敛张狂。”
    温邈肃然道:“殿下教诲,卑职铭记于心!”
    郭宋又微微笑道:“前不久,关中肃政台派人去商州暗查杜嗣业,最后对他的评价非常高,评价他清正廉洁,心怀百姓疾苦,勤勉为官,颇有建树,我希望你也不比他差。”
    温邈默默点头,他感到肩头压力很大。
    ..........
    四天后,郭宋派军队突袭南郑,并全面占领汉中的消息传到了成都,成都的朝野军民顿时一片哗然,无数人痛骂郭宋忘恩负义,卑劣无耻。
    虽然也有知情人指出是汉中军扣押长安货物在先,但在普遍的愤怒之下,这种理性的声音迅速被淹没了。
    次日下午,成都皇宫的开元殿内,王太后罕见的召开了紧急廷议,南北衙重臣第一次共坐一堂议事。
    “张相国,把你调查的情况给大家说一说吧!”王太后柔声道。
    张延赏起身道:“昨天梁州刺史杨铭和长史王艾都回来了,南郑县令许善通也一并回来,我和他们分别谈过,他们的说法是一致的,这件事的起因是节度使曹立威扣押了长安的一批货物,我又仔细问过,这批货物是六万斤芒硝,是长安渭北药局从绵州购入的,这件事引发郭宋震怒,所以他出兵汉中,夺走了货物。”
    不等张延赏说完,宋朝凤阴**:“夺走了货物,却不肯撤军,货物是借口吧!”
    “请朝翁稍安勿躁,等我把事情说完,可能就会出乎大家的意料了。”
    张延赏又继续道:“曹立威也已经被放回来了,在府中养伤,我昨天晚上又去拜访了他,他告诉我,那六万斤芒硝不是药物,而是军事物资,扔到火中立刻火焰腾空,他怀疑那就是郭宋用来制造铁火雷的原料。”
    大殿内立刻安静下来,大家都或多或少听说过,晋军威力强大而神秘的武器——铁火雷,原来是用芒硝制作的。
    尚书左仆射兼户部侍郎班宏问道:“崔相国说那批货物是军事物资,还有别的什么证据吗?”
    这时,霍仙鸣不满地轻轻哼了一声。
    政事堂五相中,除了右相张延赏和左相崔造是以前李适任命的老相国外,其他三相都是由北衙推荐,户部侍郎班宏是宋朝凤推荐的,尚书右仆射兼吏部尚书李叔度是霍仙鸣推荐的,还有一个礼部尚书兼礼部侍郎乔琇是窦文场推荐的。
    而政事堂对重大军国政务是实行投票表决制,一个相国一票,所以政事堂出台的重大决定和重要职位推荐基本上都是北衙的意志。
    宋朝凤知道曹立威是霍仙鸣的心腹,班宏的问话就是在怀疑曹立威的供词真假,霍仙鸣显然有点不满了。
    宋朝凤连忙道:“班相国先不要急着下结论,请张相国把话说完。”
    班宏不吭声了。
    张延赏又继续道:“这个曹立威做事还是比较周全,他在扣下六万斤芒硝后,立刻写了一份报告给兵部,详细述说了这件事,同时附送了五斤芒硝作为证物,我今天上午去兵部,看到了曹立威的这份报告和兵部的调查结论。
    经查实,长安贩运的不是芒硝,而是绵州老君洞产的火硝,确实是引火之物,列为军事物资一点也不为过,所以曹立威扣押这批军事物资是合理的。”
    张延赏这个结论让大殿内一片哗然,众人议论纷纷,这时,张延赏高声道:“大家请安静一下,我还有话没有说完!”
    大殿内又渐渐安静下来,张延赏取出一份报告,给大家晃了晃,“这是今天上午兵部刚刚收到的晋王令,准确说是一个时辰前刚刚才收到,郭宋要求兵部彻查此事,责令曹立威必须放行扣押的货物,很有趣,兵部是第八天才收到这份晋王令,但第三天晚上郭宋的军队便偷袭了汉中,这份晋王令有什么意义呢?”
    左相崔造缓缓道:“说明郭宋攻打汉中蓄谋已久,扣押货物只是一个借口,他生怕兵部真的下令放行货物,所以急不可耐地出兵了,现在他倒打一耙,说是我们犯错在先,这样他就出师有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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