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舟鬼体转化过程,感受最深的就是围绕其鬼体的四人,秦子舟本人反倒没那么深感触,只是觉得从冰凉转温暖,同时又感觉周身清新不少。
    在这过程中,由于老龙亲自出手,所以两位江神只需不断挥动掐诀手臂,度出香火愿力,不用分心维持阴灵之泉。
    而计缘在使出敕令音引导秦子舟身躯转化之后,口中敕令略微停顿又继续。
    “天光不灼,阴寒不动,正体可化,亦有实躯,地不能缚,天无所限,灵道自孕,神道自明!”
    每一个字音吐出,皆有玄黄之气显现汇聚成字符,在秦子舟头顶一个个亮起金光,随后又一个个渗入秦子舟体内。
    老龙有些骇然,这些玄黄之气竟是有些像功德之光,实话说除了亲身感受过一次的白齐,光用看的能看出一些门道的,也就老龙一个,其他鬼神之流都以为这就是计缘施展神通的一种法光。
    ‘如今竟然有人能分功德之力而出?是真仙能做到这种事情我不知道?还是……’
    老龙就如同当初的白齐一样既惊且骇,运玄黄之力参造化之功,这种能耐和界游神一般,都是只存传说的。
    记得当初在自己寿宴之后,白齐得计缘一句赠言就兴高采烈的走了,当初这白蛟说的话也是模棱两可,现在却有些理解了,也难怪计缘一句话就将这白齐叫来参与这种大损神道的事。
    想到这里,老龙看看眼前的秦子舟,不由眯起眼睛心中思绪放远。
    ‘界游神……’
    这一边,一口气发出这么多字的玄黄敕令之后,计缘站在那里,哪怕尽量运转身内五行气缓和消耗带来的晕眩感,也是疲态尽显。
    所幸的是如今他的道行今非昔比,修行突飞猛进之下至少没太过出丑,要是搁在几年前他这么做,怕是当场得倒下。
    其他人没能发现,却看得对面依然有余力分心他顾的老龙眉头直皱,心道这界游神果然难以成就,只是蕴化一个能走这条道的人,竟然就令计缘疲惫难掩,这可是他首次看到计缘这样的状态。
    大约过去一炷香的时间,整个罚恶司牢狱之地的光在逐渐减弱,确切的说是在慢慢被吸入秦子舟的身躯内,现在秦子舟已经不算鬼体,随着所有光晕的化入,其身在阴转阳虚转实的过程中也慢慢亮起。
    到最后整个罚恶司牢狱之地恢复了刚才的阴冷,只有秦子舟则浑身荧亮,好似周身上下连头发在内都散发着不刺眼的荧光。
    两江正神依然盘坐在旁,正在自我调息平复神道气息,刚刚消耗过大,已经牵动神道根本,所幸这两个正神都不是以神道为主,够不上伤及修行根本。
    在场所有人和鬼神的视线全都集中在秦子舟身上,看着他身上的荧光逐渐减弱,直至恢复成一个常人模样。
    “这是金身?”
    “不像!”
    “难道是肉身,他又活了?”
    “这,也不太像……”
    “界游神神躯已成?”“没那么快吧,计仙长不说需要从头修的吗!”
    “这……”
    此刻看起来已经施法结束,靠外的鬼神小声议论,却探讨不出个所以然,刚刚秦子舟荧光在时还有些神光之像,现在则完全像一个活人,若非亲眼所见刚刚那一幕,怕是连府城隍都会以为阴司进来了一个活人。
    秦子舟全程都没感受到什么痛苦,顶多就是有温度变化的感觉,但这会又觉得不同起来,身体的感知不再如死后鬼体那样迟钝,牢狱的阴寒,周围的水汽,以及淡淡的神光都能感觉到,这种变化看似不明显,却能从点滴中见真章。
    秦子舟站起来,看看自己,伸手触碰手臂能感受到温度,甚至凭借医者的本能,直接探到了脉搏。
    计缘缓和住气息,精神也逐渐恢复,看着秦子舟既好奇兴奋又略带茫然的样子,也是朝着他拱拱手。
    “恭喜秦道友,灵躯已成!”
    老龙走到一侧,也罕见的拱了拱手。
    “恭喜秦道友了!”
    虽然秦子舟基本还没什么道行,但界游神难见,便是此刻要从头修行的秦子舟也能令老龙高看一眼了。
    秦子舟赶忙拱手向两人回礼。
    “多谢仙长!多谢龙君!”
    随后秦子舟再向平复法力调息结束的白齐和应若璃作揖致谢。
    “多谢江神大人,多谢江神娘娘!”
    谢完这两人,秦子舟再次转身面向诸多鬼神。
    “多谢城隍大人,多谢各司大人,多谢土地公,多谢各位阴差!”
    “哎哎不敢当不敢当!”“秦公不必多礼!”
    “我等并未帮上什么!”“恭喜秦公!”
    “恭喜秦公了!”
    ……
    阴司这边诸多鬼神纷纷回礼,这秦子舟可不再是阴司中的鬼魂了。
    。。。
    时至秦子舟头七之日,这一次头七返家和其他鬼魂不同,并无阴差陪伴,只有秦子舟独自归家。
    虽然还不算正式步入修行,但新生之后的秦子舟也有天生神通,如神道般不为凡人所见只是基础,不用学就会。
    当晚,秦家为秦子舟准备了丰盛的一桌菜,不过家中亲人尽皆在自己床上睡觉,就算睡不着的也窝在床上盖着毯子。
    其实乡俗习惯中,只有少数特定之人才需要回避,并非一定不能留守,但绝不能让逝者鬼魂看到亲人哭泣,否则会不舍离去,秦家人怕忍不住,干脆学有些家庭一样,留了贡品饭菜后,全家上床睡觉。
    子时一刻,秦子舟毫无忌讳的如生前习惯那样,从正门走入家中,穿过院落,慢慢走到大堂。
    几盏灯罩油灯将大堂照亮。
    一张方正的八人大桌上,摆放着丰盛的餐食,有鱼有肉有荤有素,这些不是只为了供奉秦子舟,也是为看押鬼魂回家的阴差准备的。
    乡俗流传,让阴差吃饱吃好,就不会为难过世之人,少挨些责打。
    秦子舟喜欢吃得菜也有四五盘,摆放在中间位置。
    “嘿,有心了!”
    秦子舟一眼就看到了一道特殊的菜,霉苋菜蒸豆腐。
    这是秦子舟生前很喜欢的菜,上不得台面,但他爱吃,这个季节已经入秋,稽州苋菜都老了,种苋菜的人也不多了,更别提制作霉苋菜的了,至少德远县应该是没有的,这简单菜,家人也应当付出不少努力了。
    忍不住就拿起桌上筷子,小心的夹了一些豆腐吃吃,那种入口即化又回鲜的味道依然如此令秦子舟陶醉。
    他非人非鬼也非寻常鬼神,却可拥有实躯能吃五谷化食粮。
    “啧啧…好吃,难不成我如今这样子,味觉反倒更好了?”
    秦子舟哑然失笑,吃到一定程度习惯般停了下来,随后走向一边房室,去看看自己的孩子,如他这般自不会有阴差阻拦,也不会如新鬼般留恋不去。
    老伴早已过世,在阴司的时候就知道阴寿到耗尽了,已经命魂归天消散无形,凡尘牵挂就是孩子和那些徒弟了。
    不过秦子舟没打算一个个看过去,直接到了二儿子房中。
    二儿子早已和老伴分床睡,在屋角的一张床上酣睡,来到儿子床前,听到了儿子算是颇有节奏的呼噜声。
    “哎,这孩子,气道拥塞,气血不畅,到底是少了锻炼啊,和小时候一样总不听我劝!”
    喃喃间秦子舟伸手罩于儿子头顶……
    熟睡中的秦彦做了个梦,梦中的自己还十分幼小,看周围的人都好高,自己的手也好小。
    这是安仁大药堂的外堂,秦彦正在和几个药堂伙计一起捣药,这几个伙计倒还是如今在大药堂帮工的模样,并未变得年轻也不是小时候那些人,可在梦中秦彦并未觉得有多违和,而柜台那边是秦子舟在坐镇。
    突然间,秦彦觉得光线被遮住,抬头看看发现父亲已经到了近前。
    “爹爹?”
    “彦儿,你大哥早夭,如今家中就靠你了,爹爹说的话你总不爱听,但这秦家的安仁大药堂,希望能尽量传下去,若以后家中子嗣真无人再愿学医,便罢了……”
    秦彦看看因为背光显得有些模糊的父亲,“哦”了一声。
    秦彦床边,秦子舟点了点头,站起来穿门而出,走出了秦府。
    在外头,计缘和老龙真等候在那里。
    “秦公不再多看看?”
    计缘笑着问了一句,老龙也调侃一句。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多照拂一下也没谁会说什么。”
    秦子舟则摆摆手。
    “不了不了,不是我迂腐,儿孙自有儿孙福,秦某不可能一直留在这当这个家的!”
    老龙“啧啧”一声,然后转头面向计缘。
    “计先生,这下秦道友的凡间事也了了,你总该说说你的打算了吧?”
    这事几天来老龙都问了好几次了,计缘也是存了一丝玩笑的心思就是不说,做足了神秘感。
    听到老龙的话,秦子舟也是好奇又期待的看向计缘,都说界游神好界游神妙,可他现在连修法都没有,只有寻常的神道之法。
    《外道传》中的蹩脚猜想,也不过是蒙中了界游神的阳神灵躯的一种可能,绝无任何修法。
    计缘此时却依然没马上回答,而是抬头看看天上星斗,良久之后才开口道。
    “我有一去处,在并州云山之中……”
    老龙顺着计缘视线望向天空星斗,心中一动。
    “云山观?星斗图?”
    “正是!”
    计缘好似和老龙相互打机锋,又相互间心领神会。
    “虽说界游神并无真法传世,但真法也是有始终的,这‘始’可于古,未必不可于今!”
    老龙眼睛一亮,随即又似笑非笑的看着计缘。
    “有趣有趣,不过……你计大先生口中说得,当真不是古法?”
    计缘收回望向星空的视线,莫名其妙的看看老龙。
    “哈哈哈……玩笑话了玩笑话了!”
    老龙哈哈一句,转头望向一边更加一头雾水的秦子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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