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城镇名为南道县城,虽然不大倒也看起来繁华,很有种计缘当年初到宁安县的感觉。
    但之后细细比较起来,这边自然是差远了,至少从百姓的一些神色上就能看出明显差距。
    若要计缘形容的话,其中区别在于宁安县人人都算得上安居乐业,而在这里的人面上的神思中都透露着某种焦虑。
    入城后没多久就是集市,街道显得很拥挤,人来人往的还要加上车马,有些地方得让着走。
    计缘一袭白衫,走路不缓不急,鬓发散漫之上,发髻又插着一根看起来品相极佳的墨玉簪,更关键的是只有一个人。
    走在街道上没一会,计缘就发现自己先后被好几拨人盯上了,从感受到的视线和听到的一些交头接耳的话音上判断,这些人几乎都没怀什么好意,不是想着要盗窃,就是连命都想害。
    ‘世态炎凉啊,这治安可真不敢恭维。’
    心中叹了一句,计缘也不多做理会,脚步加快了一些,左右绕了绕就甩开了好几拨人。
    路过一处街角的摊位处,计缘才停下了脚步。
    这摊位是一个干饼铺子,但不同于之前计缘买的那些,在他偶然路过的时候,看到做这饼子的老板用两块大铁模子分别烙至上下两块饼面,其中嵌入了一种咸干菜,合拢后也撒上了一些带着粉料的芝麻,计缘闻着就想尝试一下。
    “店家,你这饼子怎么卖啊?”
    计缘看摊位上暂时没什么声音,就停在摊位前询问了一声。
    做饼子的老汉抬头看看,见到是一位读书人模样的先生,这在南道县不能说十分稀罕,但至少不多见,听口音也不太像是本地人。
    “这饼子单卖一个两文钱,一斤的话就八文钱,大概有五个饼子。”
    “哦,可否容我尝一尝这干菜的味道?”
    “干菜的味道?”
    老汉稍感奇怪,但犹豫一下还是点头,拈其一些摊位陶坛内的干菜伸手递给计缘。
    计缘尝了尝,品着那熟悉的咸香味就露出笑容。
    “店家祖籍是大贞稽州人吧?”
    “呃,这却不是……”
    老汉说了一句,像是忽然想到什么,马上又说道。
    “看来先生是识货的,不瞒您说,这干菜确实是当年一位大贞人教的,至于他来自大贞哪里,老汉就不晓得了。”
    计缘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那劳烦店家给我称量十斤饼子。”
    “十斤?”
    “不错,十斤!”
    “哎哎哎,客官您稍等,现成的大概只有六斤多一点,我马上给您做,马上就好的!”
    十斤饼子对于老汉来说可是大生意了,卖完的话今天的货都能去了大半。
    老汉手脚麻利,边做饼子边和计缘攀谈聊天,不一会就将十斤饼子都做完了。
    过了秤计缘自然要付钱,他摸出钱袋子,看起来鼓鼓囊囊,但看看里头,占了大头的那些铜钱上,印着的都是“元德通宝”,既然是大贞的钱币,在这当然是不流通的,所以也只好取出一粒碎银子。
    “给,店家先把银子称一称。”
    “哦哦好,客官给的是银子啊!”
    这老汉没怎么出过南道县,不清楚其他地方怎样,但是在南道县,有时候铜钱是很混乱的,他口中的两文钱一个饼,指的是标准的那种。
    但很多铜钱其实不达标,铸的私钱什么的都掺了料,还有些铜钱很夸张的印出来可以以一当十,却没有那个重量,交易起来很多人不认。
    在这种情况下,黄金和白银就显得极为珍贵了,购买力远超大贞,往往能换到超过本身应有价值的铜钱。
    很多人都是直接拿白银去买大量的“实料钱”,然后融了再掺料私铸,一两银子能当三四两银子的价值花。
    直接给白银买饼子实属罕见,老汉估摸着那钱袋子里几乎没有铜钱。
    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店家心中甚是高兴,脸色都红润了,掂量一下分量,有这一粒碎银子,本来赚四十文钱的,这下估摸着往少了说都最终能赚个百五十文不止。
    稍远处的几个位置,一些视线已经将计缘那鼓鼓的钱袋子看在眼里,更是看清了那取出的白银,货车后墙角处有人交头接耳。
    “是条大鱼,那钱袋子里头怕全是白的和黄的!”
    “没错……还有那玉簪,我刚刚借着路过细看过了,价值连城啊!”
    “嘘……走。”
    饼摊那,银子过了秤,也找了零,摊位上的老汉将饼子用麻绳绑成一串,一面递给计缘,一面左右看看后小声道。
    “先生,您是外乡人,就老汉看来,已经有些人盯上您了,您,千万小心着点!”
    计缘谈吐风趣又亲善温和,很容易招人好感,老汉见多了一些事,自然看出周围有视线对这位大先生不怀好意,忍不住出声提醒。
    计缘笑了笑,朝着老汉拱了拱手才接过饼子。
    “多谢店家提醒,计某省得,自然会小心的。”
    说完,计缘拎着饼子就转身大步离开了,拐来拐去走了一阵,路过一个弄堂口的时候,手中那一串饼子已经消失了。
    后方远处,几个汉子一直奋力紧紧跟着计缘。
    “呼……呼……这人,这人走路真快。”
    “嗬……是说啊,看他斯斯文文的……咦,他手中的饼呢,怎么不见了?”
    “你管他饼子干嘛?人没跟错就行!”“走走走,快走!”
    “对对,不能跟丢了。”
    前头的人脚下不停,几人就也不能休息,勉强缓了几口气,就又加速追了过去。
    计缘一直在前头大步行走,其他人不是被甩脱了就是放弃了,唯独身后这伙人死追不放。
    他不是不能用障眼法随便脱身,但听着他们议论着“宰上几头肥羊”等话题云云,计缘倒不想让他们跟丢了。
    傍晚的时候,计缘已经在绕来绕去中出了城,背后跟着的那九个人也始终没跟丢,可见决心之强。
    南道县城以北五里处有个亭子,简单粗暴的命名为“五里亭”,计缘就是在这里停下了脚步,取出一个饼子坐在亭中吃了起来。
    因为是今天新做的,虽然不算柔软,但也还算好入口,至少不是没烤过就硌牙。
    那跟随计缘的九人就躲在远处长满树木的矮丘后面,只不过此刻气喘吁吁,也在休息着恢复体力。
    等到计缘慢悠悠将一个饼子吃完,那边九人也休息得差不多了,带着绳套和家伙一点点靠近五里亭。
    正所谓相由心生,九人此刻面目显露的狰狞,比起之前的巴子倒是更配得上穷凶极恶这个词。
    “那书生,你很能跑啊?”
    “嘿嘿,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领头的汉子身形彪悍,提着一根铁鞭,领着人还没靠近五里亭,嘴上已经是嚣张的威胁起来,他们已经看过了,五里亭周围根本就没人了。
    计缘将手中的饼渣子抖拢在一起,送到嘴里吃掉之后,也拍了拍手站起身来,看向来人道。
    “我放下值钱的东西,就能放我走?”
    九人已经围到五里亭边上,领头者上下看看计缘道。
    “你自己放我们不放心,得我们搜。”
    计缘点了点头。
    “那搜身之后就放我走?”
    “哈哈哈哈……放你走多少也是个麻烦,这五里亭周遭就是荒野,多得是野狼走兽,正好可以管杀不管埋。”
    计缘耳中听着这话,眼前看着几人,忽然失笑了,虽然视线中几人十分模糊,但他们身上的戾气却十分明显。
    “呵呵,没得商量?”
    计缘这会居然还笑得出来,让几人有些忌惮。
    “你,你莫不是个江湖高手?”
    不过计缘没回答他们的话,反而是侧身望向了亭边一侧树林。
    在计缘耳中,踩踏和破空声接近,仅仅两个个呼吸之后,一道黑影自林间树梢上闪出。
    “铮”
    长剑出鞘的声音伴随随着剑身的冷光,同来人一起贯穿而来,闪现在亭前的一刻,剑刃入肉声响起。
    “有人……”
    “噗……”“噗……”“噗……”
    剑刃划过,铁鞭汉子和其周围三人直接连反应都没有,就中剑倒地,来人剑势已止,空中旋身,在凉亭立柱上踩踏借力,转向纵跃的时刻挥剑一扫。
    “小心……”“快……”
    “噗……”“噗……”“噗……”
    又是几人连话都说不完整就倒了下去。
    顷刻间,围在凉亭外的九人已经全部倒下,而来者就站在亭外,甩了甩剑身上的血迹后还剑归鞘。
    “好身手!”
    计缘真心实意的赞叹一句,站在修行人的高度,这等手段自然算不上什么,但他同样也绝对算是武学大家,对于武功的辨别,从身法、招式、真气运用等方面也看得透彻,来人身法剑法都十分了得。
    “先生还是先生,多年未年依旧风采照人!刚才我还以为认错了,没想到真的是先生您来这里了!”
    计缘稍稍睁大一些眼睛,以模糊的视线上下打量一下来者。
    “这声音……你是燕少侠?哦,如今得叫燕大侠了!”
    一身黑色劲装的来者走近凉亭几步,抱着剑向计缘躬身作揖。
    “燕飞见过计先生,没想到先生还记得我!”
    燕飞抬起头来看向计缘,常人若只是粗略一瞥,很难发现计缘半开眼睛的异常,但他却能看到那一双记忆犹新的苍目。
    “呵呵呵,几位少侠的声音,计某可是毕生不会忘记的。”
    燕飞看了看边上的尸体,笑问一句。
    “先生,我杀了九人,您没意见?”
    计缘摇头笑了笑,从燕飞出剑的果决上就能看出一些事。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意见不意见的,又能如何?他们不听,你也未必会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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