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处在一个旁观者的位置,小摩根都觉得自己的话太没营养。杜邦家族和谢菲尔德家族结仇的时候是多长时间之前了?是四十年前的南北战争。
    战场上互相搏杀,应该不至于让仇恨念念不忘,更何况两家分别是联邦军和联盟军的军火供应商,这样也能结仇么?就因为家主在战场上不是很走运?
    想想都觉得这个仇恨的根源有些搞笑,可小摩根必须承认,这一场浮世绘就这么开始了,一个女人就是对战场上的常态念念不忘,对丈夫的死因随着时间过去,反而助长了这种不可理喻的想法。
    如果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倒也没有什么,问题是这个女人仍然控制着一个强大,而且越发强大的企业,从来没放弃过要报仇的打算。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如果是谢菲尔德推动对杜邦公司进行调查,肯定说明报仇在进行当中了,麻烦,非常的麻烦。
    表面上是谢菲尔德的问题,实际上是安娜夫人的问题,那个女人几十年都处在仇恨当中,现在怎么沟通沟通,谈一谈就能让对方回心转意?
    能够对各种金融概念,海量资金了如指掌的小摩根也不得不承认,他脑子里面没有和一个偏执女人沟通的知识,所以这是无解的。
    小摩根还是拨通了电话,准备对这个无解的难题,进行一个无畏的调节,可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就不是他能够预测的了,当着杜邦家族的两个重要成员面前,拿着话筒的小摩根静心等待着。
    “哦,是咖啡豆商人。”从佐藤希子的手里把话筒接过来,已经有所准备的谢菲尔德自语了一句,带着温和的声音开口道,“哦,我的朋友,你的电话让我感到十分惊讶。”
    “是我,威廉!”小摩根冲着皮埃尔杜邦两人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不要出声,然后轻声问道,“我有一件事想要和你聊聊。”
    小摩根正在想如何施展话术,神不知鬼不觉的套出想要的信息时候,谢菲尔德的声音已经从话筒里面传出来,“是因为对杜邦公司的反托拉斯法调查?”
    歪着头用嘴巴叼上了佐藤希子的香烟,谢菲尔德吹了一个白烟,意味深长的道,“除了这件事之外,我真是想不到最近有什么事情,劳烦你来一个电话,这也不科学啊。”
    话音刚落,电话另外一端只剩下喘息声,因为太过于安静的缘故,奴隶主甚至听到了电话线对面的噪音,猜测着小摩根的办公室当中,应该不止一个人。
    “你去三号别墅,用那的电话和纽约那边联系一下。”谢菲尔德捂着话筒,冲着佐藤希子努努嘴,东方女性就是这一点好,乖巧听话好摆弄。
    这边摩根大厦临近的一座大厦当中,一架望远镜的背后,一个男子一丝不苟的正在工作当中,关注着对面的一举一动,如果对附近有所了解的人,很轻易的就能看出来,这名男子所在的房间,是对摩根大厦最好的观测位置。
    观测的男子甚至记录了,本月出现了多少次女性进入办公室,窗户上的窗帘被拉上。
    奴隶主的身边当然养着一些闲人,就比如一些兼职私人侦探职责的员工。很多老板选择和一个资深的私人侦探社进行合作,比如原来的卡耐基,这个钢铁大王就喜欢雇佣打手和私人侦探,不过谢菲尔德不是那种人,他一直认为谁有都不如自己有。
    所以黑金公司并不是只有打打杀杀,也兼有一些人情世故的侦探,从来就没有一条法律规定,私人企业是不能够养着线人这种职业的。大批的线人也全都处在黑金公司的羽翼之下。
    那么摩根大厦周围有这种观测员就是非常理所应当的了,以谢菲尔德和小摩根的深厚友情,对亲密盟友保持一定的关注怎么了?这不是非常正常么。
    在这位观察员一丝不苟的时候,桌子上的电话响起,不得不让这个优秀员工放下手中的工作,开了一次小差,“是的,办公室里面有两个人。一个四十岁左右,谢顶,穿着黑色西装,另外一个年龄更大一些,头发一丝不苟,作态上像是一个军人。小摩根本人在打电话,是的,都是现在。”
    谢顶的前者就是现在杜邦公司的掌权者,皮埃尔杜邦,而来另外一个就是特拉华州国民警备队将军,共和党全国委员会委员,科尔曼杜邦。
    几乎是在同时,谢菲尔德还在和小摩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关于反托拉斯法实践上的若干问题,以及对国内的经济影响。
    “你不是说过,要维护大企业之间的团结么。”小摩根发出灵魂的质问,似乎想要从谢菲尔德的这里讨要一个说法。
    “我的朋友,就算你的钱可以当煤烧,也不能这样,电话费挺贵的,虽然电话局也在你的控制之下,我们两个人的沟通,已经属于计费最为昂贵的那种了。”谢菲尔德不留痕迹的继续打太极,直来直去的诚实威廉也需要分时候,面对小摩根这样的话术高手,还是拿出党八股满级姿态应付更加合适一些。
    政客话术难道谁不会么?简单来说,偷东西,一起违背了业主意志的私人财产侵害事件。
    杀人灭口,突然事件当中不得已造成的连带伤害。我们要炒你鱿鱼,企业内组织架构内的不得不按计划进行职位调整。枪击事件,意外枪支走火之后,有人被送往医院救治。
    我们要强拆了你的房子,经过了一段长时间的积极磋商之后,这项备受期待的老旧小区重新注入经济活力的方案,最终得以被肯定。
    各种杂糅长句和繁杂精妙的词汇,深究其含义却模棱两可、云山雾绕。
    使用政治话术的时候,说话并不是为了最基本的传递想法,相反,而是为了隐藏一个人最为真实的想法,隔着上千公里,谢菲尔德和小摩根进行了一番隔空交手。
    简直出现了棋逢对手的既视感,这可让在一边等待的皮埃尔杜邦和科尔曼杜邦满脸不耐,听着两人长时间的关于一个主题进行对话,仔细想想好像说的都和这个主题没有关系。
    最终还是小摩根主动结束了令人意犹未尽的对话,换了一种口气道,“威廉,实话实说把,是因为司法部长奥尔尼对杜邦公司进行反托拉斯法调查的事情,你怎么才能帮助?”
    “我无法提供任何帮助。”谢菲尔德也结束了八股文满级操作,平淡但是有力的拒绝道,“这是司法部和杜邦公司的事情,我对此没有立场,难道你希望我表现出来自己的立场么?我的朋友,我觉得我表明立场可能会更加的糟糕。”
    谢菲尔德已经暗示,谢菲尔德家族和杜邦家族的关系,是无法和解的。一旦表明立场更加糟糕的意思,就是杜邦家族的处境比现在还要差。
    “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小摩根叹了一口气,进行一番最后的努力。
    但是小摩根最后的努力,却没有换来谢菲尔德的回心转意,“现在是私人时间了。如果杜邦公司能够放弃现在的火药、机械制造和化工企业,当然还有罗兰钢铁公司,这件事也不是不能谈,如果杜邦家族转行成为银行家,对大家的都有好处。”
    话筒当中传出来的这一份报价,让皮埃尔杜邦和科尔曼杜邦两人都眼睛喷火,这简直就是一个血粼粼的不平等条约,杜邦公司的布局,还有几十年的积累,对方竟然一句话就要全部拿走?简直是太过分了。
    “有空聚一聚,我们之间还是要没事多联络。”随着谢菲尔德最后的问好,小摩根放下了电话,抬头看这里两个客人道,“你们都听见了?其实威廉没有直接开口承认,但也能感受到,这里面有联合公司的影子,皮埃尔、科尔曼,我实话实话,现在的局势对杜邦公司非常的不利。”
    “就像是这个奴隶主说的,现在是私人时间了。”科尔曼杜邦冷着脸,恶狠狠的表态道,“指望我们投降,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是当年的洛克菲勒机组也无法让我们低头。”
    “我同意科尔曼的话,几千万的资产说让出就让出,他也不怕噎死。”皮埃尔杜邦眼中同样闪过凶狠之色,“我就不相信了,他还敢怎么样?”
    “虽然现在经济不是很好,但是对我们来说,不用区分行情好不好,越是不好越要增产,让本来就疲软的需求,面对更加充盈的供应。从标准石油转移过来的七家新泽西工厂全部增产,所有工厂两班倒,和供应杜邦家族的原材料经销商谈,当中尤其是硝石供应,我永远比杜邦公司多出一美元。”谢菲尔德口述了目前的对策,“一个月内,所有的计划都要达标,把所有环节的利润给我压缩到没有,抢占市场挤垮杜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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