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承恩脸上挂着无奈,他是个宦官,在高丽搞这种宫闱之变,会被文臣用最疯狂的态度针对,所以他以为自己会被文官怒喷,然后被召回请罪。
    这个想法很大宋。
    唐末宦官干政,宦官专权几乎贯穿了唐末的中后期,一批批的宦官逼宫弑帝,专权横行,无恶不作。
    比如自号欺压皇上的老奴李辅国始,继而有逼宫弑帝的俱文珍与王守澄、经历六代皇帝的仇士良、人称皇帝之父的田令孜这些赫赫有名的宦官,给唐朝的统治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
    文臣能饶得了自己?
    魏承恩惆怅的看着天边的火烧云,自己的未来到底在何方。
    魏承恩的所作所为传到了大宋之后,掀起的风浪,可比魏承恩想象的还要严重一些。
    李清照端坐在会宁阁里,看着面前堆成了小山的弹劾的札子,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疲惫。
    “李太宰,这可如何是好?”李清照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赵谌也是端坐在案前,翻动着这些札子。
    赵谌翻动了几份,问道:“姨娘,这魏承恩我见过,为人比较憨厚,为什么被朝臣们说成了这等样子?他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吗?”
    赵谌看着札子,他的问题,被李纲详细的解答了。
    大宋宦官不得干政的铁律。
    李纲依旧在讲解着文官们为何会如此反应:“唐末的宦官干政,其实归根到底是皇帝对文臣武将的不信任,将神策军交给了宦官去把持,宫廷禁军被宦官掌控,宦官失去了束缚。”
    “其根源还是府兵制度的崩坏,导致中央政权失去了嫡系部队。安史之乱之后,唐朝的皇帝对武将失去了信任。最终出现了这些权倾朝野的宦官。”
    “殿下,任何一股力量得到了完全信任,都会变的不可控制。”
    赵谌点了点头,他想到了自己父皇刚登基的时候,他那个儒雅随和的叔叔,就是带着亲事官,冲击皇宫。
    “可是魏承恩不是在执行爹爹的命令吗?”赵谌依然有些不解。
    李纲欲言又止的看了眼李清照,有些话他这个朝臣,说出来,不大合适。
    李清照摸了摸赵谌的总角,笑道:“谌儿啊,你爹爹太给他们脸了。”
    赵谌瞪着眼睛,吐了吐舌头,李清照这句,实在是有些霸气。
    “魏承恩干这些事,如同刀尖起舞,随时都有可能殒命,他们待在歌舞升平的大宋都城汴京,又怎么会知道魏承恩的危险呢?”
    “于礼于法,魏承恩未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差错,但是他们就是抓着唐末宦官乱政的教训,非要让官家惩戒魏承恩,你觉得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赵谌想了很久,说道:“争权。”
    李清照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笑着说道:“今天的讲学就到这里,你去找臣夫玩吧。”
    赵谌点投诉,恭恭敬敬的对着李纲行了一个弟子礼,欢快的说道:“姨娘,那我走了。”
    赵谌一蹦三跳的离开了会宁阁。
    而李清照慵懒的靠在椅子上,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札子说道:“李太宰,当初你也在汴京搞了一出宫闱之变,到今天还有人,抓着这个不放,弹劾你呢。”
    李纲擦了擦额头的汗,魏承恩之事,他没有具体表态。也无法以太宰的身份压下这件事的原因,就是他当初也干过类似的事。
    他不好强行压制住这件事的不断发酵,朝臣们自然开始指桑骂槐。
    “独臣不好做吧。”李清照看了几份札子,言辞极为犀利。
    【袁绍诛常侍以逞,而曹操移汉。崔丞相血军容甘心焉,而朱温篡唐。大抵假威柄于外,以内攘奸人,则大臣专,王室卑矣。汉、唐相去五百岁,产乱取亡犹蹈一辙,非天所废,而人谋洄刺乃然邪!】
    这引经据典的力度,李清照就看的头疼,大有皇帝有点【假威柄于外,以内攘奸人】不是天要亡我大宋,而是人亡我大宋的味道。
    至于大宋亡不亡,大家都清楚。
    这些朝臣就差直接指责皇帝,在这件事中处理失当。
    李清照将手里的札子,仍在了案头上。这事她也没什么好办法,稍微处理的过分一些,朝臣们就该骂她龙漦易貌了。
    “全都把这些送到汴京去,让官家去头疼吧。”李清照做不了主,李纲也是爱莫能助。
    李纲沉思了片刻:“其实这事挺好解决的,官家若是想要安抚百官,就处罚那个魏承恩就是了。”
    “一个宦官而已。”
    惩罚那个魏承恩,可以最快的安抚百官,也能避免皇权和臣权的进一步的冲突。
    李纲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李清照脸上露出了笑容,她的那个顽劣子,可是个性情中人啊。
    要真的是处罚了魏承恩来安抚朝臣,那赵桓,就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顽劣子了。
    天色渐渐变得昏暗,札子送到了汴燕驰道上,用最快的速度,送往了燕京。
    而赵谌也跟着赵臣夫几人回到了宫中,手里拿着几份小报,吵个不停。
    “我说的这种方式便宜!只需要每天去宣明楼领这张抵券,三天后,就可以用四百三十贯,买下那个价值五百贯的犀牛角饕餮纹盖觯了!”赵臣夫拿着小报指着一个犄角旮旯的地方说道。
    觯(zhi):尊者举觯,卑者举角。是一种喝酒的器皿。赵臣夫和赵谌讨论的是宣明楼最近扑买的广告。
    小报要活下去,不仅仅要靠着贩卖报刊,同样广告收入,也是其收入的一部分,而且往往占了这些小报书坊盈利的很大的比例。
    赵谌想要买一个五百贯的犀牛角觯,赵臣夫觉得领过抵券之后,购买更加便宜。
    赵谌嫌弃的看了一眼赵臣夫:“我哪里有三天的功夫,去宣明楼领这个抵券?看到了,很喜欢买了就是,反正每个月的例钱都花不完。”
    岳云也是点了点头:“领那个抵券做什么,那抵券上的背上还写着字,宣、明、楼。缺一天都不行,麻烦的要死,但是五百贯太贵了,要是能便宜些就好了。”
    赵仁孝默默的记下了这个小报的内容,叹了口气:“犀牛角用的是南洋的上等货,但是五百贯还是太超过它本身的价值了。如果是四百贯的话,就合适了。”
    “听说过年的时候,宣明楼还要大活动,到时候应该能降到四百贯,我会买下来。”
    李清照款款而来,看到大学堂里四个小人,头挨着头,讨论的极为激烈。笑着走到跟前,听到他们的讨论。
    “你们呀,一个犀牛角觯罢了。怎么都能讨论半天?”李清照略带几分好奇。
    岳云是岳飞的儿子,赵谌是赵桓的儿子,这俩人的爹,在前线打的金人节节败退,他们俩为一个犀牛角觯讨论半天。
    宣明楼抵券的活动,是李清照专门设计的。
    宣明楼是汴京仓那十万万贯的财货,专门做得扑买楼。
    为了尽快将这些财货变成了钱财,李清照专门做了这抵券活动。
    赵臣夫给李清照见礼之后,笑着说道:“姨娘,我们不买那个犀牛角觯,就是讨论下,官家说这是社会实践活动课。”
    “原来如此。”李清照点了点头,为了增长这些孩子的见识,官家专门让大学堂开了一门社会实践课,看起来效果还算不错。
    赵谌拿着小报,递给了李清照指着那个小报上的广告说道:“姨娘,这抵券的算法为何这么麻烦?第一天只抵价十贯,第二天二十贯,第三天可以抵价四十贯,设计的好生麻烦。”
    “若是真的让利于民,何不简单些呢?”
    李清照坐在椅子上,看着四个小孩子眼中的疑惑,笑着说道:“这是官家告诉我的商贸的一个小手段,叫做筛选。”
    “你看像谌儿这样的顾客,丝毫不在意折扣抵券的人,就是甲等。他们通常不在乎价格,看到喜欢就买下。”
    “像岳云这样稍微有点理性,或者手头不像谌儿那么阔绰的人,就是乙等。他们通常对价格不太在意。”
    “像臣夫这样极为理性,喜欢抵券折扣这种行径,手头也不宽裕的顾客,就是丙等。这类人购买的时候,就极为喜欢折扣,也愿意花时间去拼凑抵券。”
    “像孝儿这样手头比较拮据,对折扣抵券比较在意的顾客就是丁等。不见兔子不撒鹰。”
    赵谌左右看了看,才明白为何他们的姨娘,李大家做这个抵券活动的终极目的。
    并非让利于民,而是为了筛选。
    “遇到甲等、乙等都是能卖多贵就卖多贵,碰到丙等、丁等就是价薄量多,多多盈利?”赵臣夫喃喃的问道。
    李清照点了点头,摸了摸赵臣夫的小脑袋瓜,这个小姑娘一直聪慧早熟,触类旁通。
    商贾逐利,这样根据所属类别,进一步盈利。
    赵谌拿过来小报琢磨了很久,又跟几个人凑在一起激烈的讨论着,李清照正打算回延福宫的时候,却被赵谌拦住。
    “姨娘,我有个疑问。”
    “比如这个犀牛角觯,我花了六百贯买下,岳云花了五百贯,而臣夫花了四百三十贯,赵仁孝花了四百贯。”
    “这是不是代表着大宋商贾在劫富济贫?让喜欢这个犀牛角觯的人,以低廉的价格买到了它。”
    “可是李太宰说商贾逐利奸诈,无恶不作。这该怎么解释呢?”
    李清照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对,李太宰说的也没错。”
    她想了想说道:“多挣富人的钱,少挣穷人的钱,的确是另外一种劫富济贫。但这种行为,官家叫它市场行为。和商贾没什么关系,商贾的目的是多挣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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