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赵桓不停的削减内帑的终极目的。
    皇家的买卖很容易和大宋百姓的买卖起了冲突,这起冲突的时候,自然以皇家利益为先。
    赵桓总是担心自己某一天活的老糊涂了,变得昏聩了,就是祸国殃民。
    当然,李清照那句以金国为镜,也能看出他的决定的正确。
    金国现在变家为国走的多么艰难?
    不管是宇文虚中还是韩昉,都是一等一的人才,可是能怎么办?还是被勋贵这些既得利益集团阻击。
    而自己养出来的大宋内帑,也会成为自己讨厌的模样。
    历史总是在螺旋上升的,是一句有待考量的话,但是有一件事绝对是上升了。
    那就是家国变成国家。
    这前后顺序的改变,代表着一种根本利益的改变。
    “臣和陈家沟通过了,回禀的人说,陈家支支吾吾语焉不详,不知为何和内帑的生意起了冲突。”赵英回答着。
    赵桓觉得有必要召集陈子美过来一趟,让他当面解释一下了,为何和内帑的生意出现了矛盾。
    内帑,虽然名为是私库,但是赵桓一直把内帑,定义为大宋的候补国帑在用,事实上也是如此。
    国帑有钱没钱,内帑都在补贴着各种国政。
    他拗不过大臣们的反复劝谏,让内帑开始扩大,但是他也在有意识的将国帑内帑的概念模糊化。
    这也是赵桓一直阻拦赵英去国帑讨债的原因。
    “陈子美在殿外候着呢。”赵英看着官家的脸色有些阴沉,赶忙说道。
    他当然不会凭白的提起此事,然后让陈子美从淮南过来。
    让官家的烦心事过夜,是他这个内侍省都知的失职。
    赵英看着官家疑惑的模样,赶忙说道:“臣派出的人去询问之后,陈子美就开始动身来到了山海关,这早上才到了沈州,一路车马劳顿,未曾休息。”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他长着翅膀,说曹操,曹操就到呢。”赵桓点头说道:“让他进来吧。”
    陈子美战战兢兢的来到了沈州行辕,这里就是个临时的行辕,自然没有多么富丽堂皇。
    但是陈子美一点都不敢因为寒酸,而对御座上的皇帝,有任何的轻视。那是大宋朝自宋太祖以来,最英明的皇帝。
    “罪民陈子美,拜见陛下。”陈子美一点都没有上次在津口见到皇帝时候的轻松写意,反而谨小慎微的行了个全礼。
    赵桓示意赵英给陈子美上个坐,笑着说道:“高丽之事,朕也听赵英说了,这案子,自古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朕想听听你对这件事的说辞。”
    “爱卿自朕登基以来,就一直鼎力支持我朝社稷之政,这次是为何如此?”
    若是普通的商贾和内帑争利,赵英自己就把事情给办了,根本不用请示赵桓。
    只不过陈子美,毕竟在官家心里挂了号,自然要征询官家的旨意。
    陈子美听闻,也是无奈的说道:“草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前段时间官家在津口鼓励商贸,草民家里略有薄财,总觉得跟着官家走,是对的。”
    “就也在两浙路的塘口弄了个船舶,结果这造大船太贵了,草民家资不足以支撑,各地掌柜的为了谋利,手段激烈了一些。”
    赵桓对陈子美在塘口办船厂的事略有耳闻。
    赵桓这津口船舶起的容易,主要是军器监当年的工匠,并没有散去,津口市舶司也有底子在那里。
    陈家要能够撑得住,赵桓的皇帝病就得犯了,富可敌国在皇帝耳中,可不是什么好词。
    陈子美说道:“草民这次面圣,是这塘口市舶司船坞终于算是造好了。草民实在是不愿意操这个心了,就寻思着把这船坞交给官家。”
    交给朕?!
    赵桓接过了陈子美的札子,塘口的船坞规模逊于津口船坞,但是其依然有五个工坊,可以同时建五艘三千料的海舟。
    这个船坞掏空了他们陈家所有的积蓄。
    “当初草民的儿子进京做官时候,我就寻思这事了,为商毕竟是贱业,陈冲呢,也争气,现在在官家手底下做官,顺风顺水的,草民散尽家财,也省的耽误了陈冲的前程。”陈子美看着官家疑惑的神情,解释着。
    他打算散尽家财支持自己的儿子做官,最开始的打算是贿赂朝中重臣照拂。
    而后经过自己的弟弟陈敷,因为农学上颇有建树,走通了官家的路子,自然贿赂官家最合适。
    但是这捐家财,也是需要时机的,官家也不缺钱,四处撒钱的官家,也看不上他们陈家那点几代人的积蓄。
    赵桓终于理清楚了这个逻辑。
    陈子美还是那个陈子美,陈家还是那个义商陈家。
    只是为了不耽误陈冲的前途,陈家准备把家财全部捐了。
    “有必要吗?”赵桓觉得自己手里的札子都沉重了几分,为了儿子的前途,何必如此呢?
    陈子美满脸的欣慰,他早年做官就做的不成功,没几年就回家继承家业了,本以为不开窍的儿子也会在官场不如意,灰溜溜的回家继承家业。
    结果呢?陈冲的运气比自己好太多了。
    朝中大臣青睐,耳提面授了几个月,也有官家在朝中看着,顺风顺水的度过了蒙昧的过程。
    这以后的路,就不是陈家能够干涉了,索性散尽家财最后在官家心中留下一个好名声。
    “多虚不如少实,广种不如狭收,这是弟弟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草民为商这数十年也是如此行事。”陈子美笑意盎然的说道。
    孩子做官,父亲经商,就有问题,父亲做官,儿子做商就没问题,这奇怪的大宋官场的逻辑,却折射出了大宋的价值观。
    士农工商,商最次,是为贱业。
    “这船坞你且收着,这眼看着才看到回头钱,你心里能舍得?”赵桓拒绝了陈子美的提议,将陈子美的札子打了回去,他有自己的打算。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所有的船坞之事都依靠津口市舶司,肯定会出问题。
    同样,他也需要陈子美作为一个表率,只有他挣钱了,其他人才能跟着投入海贸。
    这和放牧一个道理,把领头羊吃了,谁带着羊群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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