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看着略微有些焦虑的大宋皇帝,知道这位雄心壮志的皇帝内心的那种焦躁到底来源于何处,她笑着宽慰道:“他们不配做大宋的朋友,倒是官家莫要焦虑,走一步看三步,官家愈发成熟了,大宋中兴,势不可挡。”
    “就知道说些好听话,你说说朕这个决定是否可行?”赵桓摇头笑道。
    赵桓可是没有忘记《邹忌讽齐王纳谏》里的经典片段,那就是明明长得丑,非要让人说长得美。
    自己明明做的不好,没有过人的智慧,让这次的应对两全其美,还心安理得的接受夸奖,那和赵佶没有区别,迟早会被花团锦簇蒙蔽双眼,而忽略下面的阵阵恶臭。
    李清照想了想说道:“臣妾觉得可以待时而定,局势上赵相公应该可以很好的把持,那些部族可以救,哪些部族不用救,哪些部族不能救。物资给了赵相公,让他依据局势而定,毕竟我们离漠北数万里之遥。”
    “走吧,我们去崇德门。”赵桓忽然拉住了李清照的手,向着崇德门而去。
    今天是宗泽最后交付鄂州惩处官员进京的日子,宗泽没有违背自己的承诺,在过年前的这一天,将所有的案犯押解进京。
    也是赵桓待在文德殿,而不是延福宫看药发木偶的原因之一。
    过年放鞭炮是大宋百姓们的习俗,赵桓当初固守汴京城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大宋的烟花,能够在以后的岁月里继续在这座城池绽放。
    而今天,汴京的崇阳门前,挂着两鞭数万响的鞭炮,静静的等待着鄂州押解犯人的车队进京,而等在御街两旁的百姓们,已经准备好了鸡子,甚至是菜叶,迎接这些陷鄂州百姓于水火之中的官员。
    为了防止扰乱秩序,开封府的衙役不得不抽调了大量人手,阻止百姓们泄愤的举动。
    当然,在赵桓看来,这有炫富之嫌疑,能用鸡蛋丢犯人的行径,不是炫富是什么?
    车队在鞭炮声中,踏进了崇阳门,百姓们用力的投掷着手中的石块,妄图砸死囚笼里的罪人,衙役们眼看着阻拦不住,亲从官的及时出现,才让随行的荆湖水军幸免于难。
    全甲进京,那是要按照谋逆之罪惩处,荆湖水军都是无甲入京再交接给开封府。
    这条车队很长很长,但是丝毫不能阻止汴京百姓们凑热闹的兴趣,甚至还有点燃的爆竹砸在囚车上的事情发生,吓的车上的囚犯来回乱窜。
    而这种张皇失措也引得了汴京百姓们阵阵哄笑。
    “失火了。”李清照讶异的指着围观之地,指着黑烟地方说道。
    赵桓点头,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说道:“这两天汴京燃放烟花爆竹比较多,朕让河间军和捷胜军调了一部分人参与放火,应当是不会弄成火灾。”
    这也是他近来比较头疼的一件事,大宋愈加富硕,过年的庆祝手段越来越多,烟花爆竹点的也越来越多,开封府少尹李若水,已经上了四五道札子,请求大宋皇帝禁止百姓私自燃放烟花爆竹,统一到金明池燃放。
    赵桓一直没有批红,总觉得百姓庆祝是好事,但是赵桓看到今天这个动静,就知道,这札子不批怕是不行了。
    大宋汴京都是木质结构,随意燃放烟花爆竹,火灾是必然会出现,同一地点燃放,的确有助于大宋皇城的治安,这要是金人没攻入汴京,大宋人把自己京师烧没了,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李清照忽然想到了晚上的宫廷庆典节目笑着说道:“今天百姓们织好的宫灯都送到宫中了,官家晚上可得闲下来,一起去放孔明灯。”
    赵桓没有搭话,指着经过水运仪象台的囚车说道:“第一个进来的名叫刘选,是赵承佑的师爷,也是赵承佑的白手套,本来在出了事的第一时间,他会被第一个甩出去让他背锅,可惜,宗泽动作太快了,赵承佑完全没有充足的准备,就被查出来了。”
    “后面那个是永州安县知县事程斗,他在疫情期间,中饱私囊,与粮商勾结,哄抬粮价七千文一斗,当地饿殍遍地,死于饥饿之人远盛于水疫。而宗泽带人捉拿此人之时,在其家中搜出七百石粮食,才知道此人连常平仓的粮都搬到了自己家中,唯恐自己饿死。”
    “第三个人是荆湖邸店一等粮商名叫南喻,是和赵承佑勾结贩粮之人,哄抬粮价获利颇丰,宗泽请旨查抄家产,朕批了札子,搜出瘦马数名……”
    宗泽早就将案宗送到了汴京,赵桓早已翻阅了无数次,他甚至可以不看札子,将这些人的罪行说的一清二楚。
    李清照的眼神越来越惊讶,官家居然将这些人的名字和罪行记得一清二楚。
    这实在是出乎了李清照的意料。
    赵桓用力的吐了一口浊气,看着最后一辆囚车驶入了刑部,才用力的骂了一句:“非人哉!”
    “官家莫要生气,为了这种人生气不值当。”李清照劝慰着气喘如牛的官家,她也终于清楚了官家那句王以民为天,并非口头上的口号,而是真切的打算落到实处。
    赵桓怒气冲冲的说道:“让朕生气的是宗泽居然为一些官员求情,并没有将一部分人送到汴京,说眼下荆湖局势未稳,让他们将功赎罪,说他们是被迫参与其中,在荆湖水军到了之后,也积极展开了抗疫、安民。”
    “他们早干什么去了!”
    赵桓对此极为愤慨,但是宗泽是他钦定之人,他将荆湖两路全权交给了宗泽,此时也只能生气,等到宗泽归京叙职之时,再好好问问此事。
    李清照这才知道官家心中到底在置什么气,说到底还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老掉牙的事。
    她笑着说道:“官家,臣妾以为荆湖之事,只有宗少卿最清楚,既然宗少卿将其留下,证明他需要这些人留下做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赵桓看着夕阳西下,不知不觉他已经在崇德门的五凤楼前,站了一个时辰有余,落日的余晖将整个汴京染成了金黄色,随着人群的逐渐散去,陡然的静谧让赵桓沉醉在落日之中,充斥着一种繁荣的安详。
    赵桓摇头说道:“朕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朕就是恨那些人得不到惩处!前段时间宗少卿上了押解归京的名录的札子,朕一心想去鄂州看看,到底还有没有漏网之鱼,被朝臣们拦住了。若让朕到了地头,朕非把他们都剁了不可!”
    “哈哈!”李清照终于憋不住,笑的甚是开心,她刚才还夸官家成熟,结果官家还是如同赤子顽童一般。
    治国,哪里有简单的一刀切,那是懒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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