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十点二十分,清州市长东区工业园,等候末班车的人们零星站着。清明假期刚过,工业园地处城郊,春夜里的寒气夹杂在山风中,肆意袭人。

    林宽只着一件长袖单衣,一件普通牛仔裤,空着肚子,哆哆嗦嗦站在毫无遮挡的站牌下,等待工业园最后一班公交车开动。

    他是数百万应届大学毕业生中毫不起眼的一份子。

    这学期是大学生涯的最后一年,也是大部分毕业生的实习期。林宽原本年初找到实习公司,一直在一家图书发行公司充作廉价劳动力。随着两个月的实习期过去,本以为能够留下签订正式劳动合同的他,在顶头上司冷漠的驱逐下,无奈搬出公司宿舍,又成为一介无业游民。

    这一周,他早出晚归,东奔西跑,揣着冷包子,喝着冷白开,只为了在手中寥寥无几的生活费用光前,找到一份度日的工作。

    只可惜毫无优势的学历,缺乏经验的履历,单薄削瘦的宅男体格,让林宽在那些精明刻薄的商人眼中,一无是处。

    林宽疲惫的扶着站牌,心口堵得发慌。这已经是这几天来第十次面试了,一次接着一次,满怀希望,又不断失望。但愿,这一次不要如之前一般石沉大海,音信全无。

    公交车车尾灯打亮,引擎轰鸣,从工业园开往市区的最后一班车缓缓启动。

    乘客急迫上车,打卡投币。林宽顾不得多想,紧随挪上公交车。身心俱疲,他只想回到前天刚租的小房间中好好洗个热水澡,香甜睡上一觉。

    寻了车后一个靠窗的位置,怀抱随身单肩电脑包,窝在公交车不太舒服的靠背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回想着明天的面试安排。

    窗外夜景飞逝,一个小时的路程转眼过去。

    等林宽被司机十分不客气的大嗓门叫醒之时,已经是接近凌晨。

    支起身体,他头脑昏沉的跟着司机走下公共汽车,车内光线昏暗,就他这半睡半醒的态势,没摔个跟头算是庆幸。

    刚一踏下车,他倏然被划破在眼前的银亮闪光惊得清醒。

    一个小时前依稀看见星光的夜空,此时乌云翻滚,雷鸣阵阵。

    “好大的闪电,等会儿的雷声肯定大。”中年司机似乎是自言自语的嘀咕着。

    林宽顾不得注意旁边的司机说话,一心惦记着能在落雨前赶回住处。

    “轰隆……轰隆隆……”

    又一声巨大轰雷响起,街上行人抱着和林宽一般心思,纷纷迈开脚步急切奔跑。

    林宽抬眼望了一下又狰狞劈下的闪电,护住黑色单肩包,撒腿就冲。公交车站距离他的住处步行大约十五分钟,如果速度快些,也许能在落雨前赶到住处。

    可惜天不随人愿,刚跑到一半,一道接着一道闪电雷鸣越发凶猛,转眼间,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下。

    找一家店铺避雨,还是就这样冲回去?林宽缓住脚步,心中犹豫。

    林宽转念想到先前看过时间,接近凌晨,再等下去,不知何时能走。他觉得就算是浇得一身湿漉漉,也是比在一家店中枯燥傻等来得好,谁知道这瓢泼大雨何时能停。

    说是年轻人总是无畏。若是林宽再年长上十来岁,那他也许宁愿在檐下多等,也不会选择电闪雷鸣狂风大雨的天气里,拧着一股子牛劲地向前冲

    豆粒大的雨点猛然打下来,甚至能让人感觉到生疼,他迈开脚步,在毫不留情的大雨中扎头狂奔。

    剩下的路程,雨水淋透单衣。冲进小区大门,被躲在小间里看电视的年轻门卫的诧异的目光跟随着,一身酸水地回到了他的住处。

    打开白炽灯的开关,橙黄的光线随即倾洒,一室温暖。

    整个套房是三房一厅一卫的格局,他租用其中的一个房间。五楼且面朝南向,无论视线阳光都相当不错。套房没有经过装修,裸露的水泥墙壁和延伸的水管使得这套房子看上去有些阴森和古旧的气息。唯一意外的是,他租住的房间,却漆上的米黄的新墙漆,铺有木纹的地板贴纸。虽然装潢简单粗糙,却使得整个房间崭新明亮,色调温暖。房间除了连接客厅的门,更有门窗通向阳台,让房间更加透亮

    房东几乎不使用房间外颇大的阳台,又负担水电宽带的费用,厨房和卫生间属于公用。而为此,他每月仅需要支付两百元。在这个城市的住房里,真是惊人的廉价。林宽不止一次偷笑自己的好运。

    所以他也不介意房间里还有些刺鼻的漆油的味道,收拾妥当立刻搬到了这里。

    房东是一对还未结婚的同居情侣,看上去比林宽大不了几岁。男房东消瘦似骨,神色萎靡,缩肩塌背,天天在房间中趴在电脑前发霉。女房东说话絮絮叨叨,做人做事小气刻薄,还未出嫁,眉宇间已经透着一股被柴米油盐折磨过的油烟气。

    这两天他们都不在,林宽一人倒也自在。

    把一身湿透的衣服脱下,寒凉的夜风袭来,林宽冷不丁一个哆嗦,连续打了几个喷嚏。

    赶紧用毛巾将身体擦干,从还没有打开的包裹中拿了一条毯子披在身上,顺便把浴室里的热水器打开。老式的热水器无法做到即开即热,必须等上老长的一段时间。

    由于是前两天刚搬进来,房间还没有整理过,举目望去,一片凌乱。他的行李箱和一些杂物的袋子堆叠在一起。虽然是这样,但是还是比原来实习公司中那五六人挤着一间十多平方的免费宿舍宽敞舒坦自在。

    林宽坐在床沿边上,拖着毛毯,他揉揉空荡作响的肚皮。中午吃下的三个冷馒头早已消化干净,加上一天奔波面试,肚子里那股难受劲,让林宽到厨房连灌了三杯白开水。

    他犹豫地看着唯一一包泡面,忍耐再三,终于决定如此空腹睡觉,将那包泡面留到明早充作早餐。他的生活费不多了,方方面面都要紧着点。

    从有些淋湿的黑色单肩包中取出笔记本电脑,笔记本在他的保护下没有淋湿。这可是他最为昂贵的家当了,大一大二暑假打工赚来的外快,他都贡献给了这台小东西。

    房东不在,林宽也就没有吧连接客厅的红漆木门给关上。刷上米黄的油漆的房间和外面裸露水泥面的客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随手点开一款连珠子的游戏,林宽胡乱玩起,希望在睡觉前分散几分注意力,免得老惦记着空空肚皮。

    “轰轰……”

    明亮的闪电几乎占据半个天幕,巨大的雷鸣震耳欲聋,吓得林宽飞快关闭笔记本电脑。

    打雷闪电的天气,电子产品最容易报废,真要是一个不走运把电脑给弄出什么好歹了,那他要向谁去嚎啕大哭。

    没有了电脑,只得洗洗睡睡了事。他到卫生间试了试水温,还未温手。

    在房间里绕了几圈,无所事事地坐在床沿上,寻思着找几本书来阅读。清凉的雷雨夜晚,让他觉得身上的凉意越来越浓重了。他的手往旁边一伸,却没有拉到想要的东西。

    好像忘了什么?

    他突然惨叫一声:“啊,我的棉被还在阳台呢!”

    今天早上春日暖洋,阳光普照,林宽一喜,就将棉被甩到阳台上一根闲置的竹竿上去做天然紫外线杀菌消毒。只是一天疲惫的面试,他压根将此事抛之脑后。

    不知现在,被遗忘在阳台被褥,被雷雨浇成什么模样。

    打开通往阳台的木门,一阵濛濛的湿气袭来。就在林宽跨出一只脚的时候,天际中有一道蓝色的闪电仿佛就在防盗栏外掠过,四周倏然照亮。林宽有些呆滞地听完震耳的洪雷在耳际轰鸣。

    等这一次的电闪雷鸣停下时,林宽心有余悸地舒了口气。

    天威吓人,但是让他看着仅有的一床棉被挂在阳台被风吹进的大雨滴肆虐,那才是心疼。要知道这可是棉花被,经过这么一遭大雨,不知道要到何时才会干。

    他低头看了看脚底的塑料拖鞋,小心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又觉得不太保险,想到今天早晨出门的时候,发现一个不知道是谁遗落下的红色塑料手套,被他丢在一边。

    塑料手套不导电,这时候倒是可以派上用场。

    手上和脚上都使用不导电的事物覆盖了,林宽这才放心去取已经被飞溅的雨水弄湿的棉被。好在暴雨还未持续太久,打进阳台的雨水只淋湿棉被表层,晾上一个晚上,明天再晒上一天就干了。

    林宽一边收拾,一边在心中哀叹今晚只能将就着毛毯过上一夜了。

    忿忿不平的嘀咕着,忽然,他感觉身边似乎有些什么光亮,正在幽幽地接近他。

    他的心脏突地一惊,缓缓地转过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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