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家的少爷突然听到亲人的音讯,一时感伤,不能自己,清泪满襟。二狗子和小毛向来憨直善良,知晓了他们兄弟的离合际遇,也很感伤,陪着他落了一回泪。反倒是雷洋这个后世的人对这乱世看得通透,在旁边劝慰起他们。

    雷洋道:“你大嫂想把小宝送到向家抚养,我过几天要押送几个悍匪到太原送官交办,到时就把小宝带去吧。”

    向东明道:“我大嫂呢?她不愿意回家吗?”

    雷洋叹了一口气:“她的心里,怕是有些顾忌吧,毕竟风俗如此,人言可畏。”

    向东明道:“我还是想劝劝她,请王头领帮我带个话,太原向家,以前是,以后也是她的家,不管大哥在与不在,都是一样。”

    “少东家且请放宽心,我一定会帮你带到的,”雷洋道:“不过成与不成,还是得看你大嫂的意思。”

    向东明道:“小弟省得。”他站起来郑重地朝雷洋拜了一拜,正色道:“大哥的仇是头领报的,嫂子和小孩也是头领救的,这大恩大德并非一个‘谢’字能了的,今后头领的事就是我向家的事。”

    雷洋道:“何须如此见外?这里人多眼杂,不用如此多礼。”他一边说着,一边把自来德手枪和玉佩塞到东明手中,柔声道:“这些东西留给你吧,赶紧回家给令尊和高堂报个信才是正经,我这里你就不用管了。”

    东明听着这话,自然点头称是,许是想起父母往日对这苦命大哥的宠爱,鼻子一酸,险些又落下泪来。他招手命小童从包袱里取出几封用红纸包裹得整齐的大洋,对雷洋等人道:“这三百个大洋,不成敬意,就送给兄弟们喝几碗劣酒吧。”

    雷洋心说乖乖,这晋商果然有钱啊,一出手就是几百个大洋,要是放到后世,怎么也值一两万块钱吧,脸面上却是一副挂不住的样子,勃然作色道:“我当你是自家兄弟,才肯帮你,没想到你却尽起些龌龊心思,难道我是贪图你的钱财吗?”

    东明急道:“大哥误会了!您对我们向家的大恩,我是一辈子都不敢忘记,这一点小钱,只是小弟一点心意,决没有半分冲撞的意思,你要是不收,我真是无地自容……”

    两个人正在那里扯来扯去,楼梯上突然“登登登”上来三个彪形大汉,穿着一水的藏色英雄装,臂膀上挽着包袱行李,都是出远门的装扮。

    楼上的闲人们都很诧异,怎么这跑江湖卖艺的人跑到市楼上来了?难不成想到顶楼上拿大顶?

    三个大汉却没做什么理会,径直来到雷洋面前,搁下包袱行李,口里连声称着“师傅”,竟是纳头便拜。

    雷洋和狗子面面相觑,不知打哪里跑出这几个徒儿来。小毛却道:“你们不是那几个医馆外卖艺的吗?怎么?看我们老大厉害,想跟他学武艺?”

    三个大汉连声称是,点起头来就像啄米的母鸡,这求艺的态度倒也诚恳。

    雷洋心念电转,倏地想起自己埋藏在密处的大洋和金银细软。在他的计划里,这些东西都是要留作将来拉杆子时招兵买马之用的,所谓要给庄丁抚恤,一方面固然是要收买人心,另一方面则是当作截流钱财的借口罢了,至于之前说的一个人抚恤百儿八十个大洋,真正落到实处的,只怕要少得多,否则他这头领岂不成了义务劳工?

    在他的心里,也未尝没有权谋之术,眼见队伍慢慢成型,几个什长也有了些威信,他的心里也在暗暗思量制衡之道。虽然几个什长伍长对他都很忠心实诚,他也不能不考虑补充些新鲜血液,以改善骨干的结构和平衡,否则整个队伍都是懂家庄的人,那也并非什么好事。

    他想到此处,不免着意打量了打量面前的汉子,沉声道:“你们是哪里人,都会些什么?”

    打头的汉子喜道:“我叫王二牛,他们两个都是我的兄弟,我们几个人都是河南逃荒过来的。我们自小习得一手好枪棒,有一身蛮力,今年一路沿街卖艺来到山西,寻常油锤灌顶、胸口碎石的活计,倒也熟练得很,看见的无不夸口呢。”

    旁边的汉子却道:“还有呢,我们有祖传密制的大力丸,也很灵验!”

    雷洋的脑子一阵眩晕,心说这都是些什么人啊,怎么别人随便逛逛街就能碰到绝世猛将,无意中碰到个算命先生也是孔明复生,我却这么倒霉,先前被迫收了个哑巴,现在又碰到三个卖大力丸的!命苦啊!

    三个人见他面色不豫,都有些惊慌,又是一阵磕头,王二牛道:“师傅若是不信,暂且收留我们吧,端茶送水,跑腿传话,也是可以的,只要给个机会,我们一定会好好努力。”

    雷洋心说,我一个大男人,能要你伺候?就算要,庄子里的咏雪怕要好过你们一千倍一万倍呢!他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思,含含糊糊道:“那就暂且跟着吧。”

    三人大喜,自然口称师傅不提。

    。

    老虎餐风饮露,过了一段穷困潦倒的日子。在他的经历里,也不是没遇到过挫折,当初跟满山的土匪争地盘,刀光剑影中闯过来,也并非百战百胜,不过一直能凭着一股狠劲,坚持到底而已。但是这一回的惨败,却叫他长吁短叹,心里面终于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霾。想想也是,一夜之间,一百多个弟兄居然死伤殆尽,最后连老巢都被对方抄了,怎不叫人志衰气竭。尤其是他最亲的兄弟贺林的殒命,更是让他悲痛欲绝。

    最初的时候,他不吃不喝,一直守在贺林的新坟前,整整三天时间,只是悔恨和反思,后来便是在乡野里游荡,曾经纵横无敌的巨枭,竟连打家劫舍的勇气都丧失了,肚子饿了就讨两口粗饼,嗓子干渴了就饮两口山泉,不过吊着性命而已。有一天他悄悄来到河西的密宅,探看自己娇媚无匹的女人,谁知还没进门,就听到厢房里传出放肆的笑声。一个很熟悉的男人的笑声。

    汉人果然不可信啊!他想。

    也就是在那一刻,他重新鼓起信心,想要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金钱、女人、实力,不仅如此,他还要那个素昧平生的王头领付出代价,要让他也尝尝一无所有的滋味。

    仇恨,可以使一个平静的人走向疯狂,也可以使一个疯狂的人逐渐冷静下来。老虎心里拿定主意,赤着一双脚,沿着汾河岸边默默地走着,一直往董家庄而去。

    西北风呜呜地刮过,像刀子一样扎在他身上,他的心里,正像铁一样坚硬,充满了一去不回的决心。

    (今天回到家里,和一个姐姐聊了好久的天,再加上另外一些原因,感觉很不好,写不下去了,所以这一章很短,基本上都是下午写的,请朋友们谅解,明天决定不回家了,一直在单位宿舍加班码字,回报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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