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战,清军大溃,无论是八旗兵还是绿营兵,不管是战兵还是辅兵,都放弃了继续抵抗的念头,朝着来路拼命狂奔。作为汉军镶白旗目前最高指挥官的祖泽沛和绿营最高指挥官徐勇进行了最后的努力,却依然无法令溃败的局面改变半分,最后也只好抱着“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念头加入了败逃的队伍。

    在庞岳的指挥下,四千余明军骑兵和上万步兵展开了全面追击,追在清军败兵之后穷追猛打。

    听着身后那惊天动地、汹汹而至的铁蹄作响,清军骑兵们在惊恐之下早已把其它的事情抛之脑后,只想着快些离开这个危险之地。他们人人有马,战兵们甚至还配备了双马,成功逃脱的几率要大得多。

    而那些无马的绿营步兵们和包衣阿哈就要悲惨得多,仅靠两条腿又如何跑得过明军骑兵?而己方的骑兵不仅不帮助掩护他们,反而嫌他们挡道,将他们一个个撞翻或砍翻。

    一些机灵的包衣阿哈和绿营步兵们纷纷牵过那些无主的战马,跨上去便狂奔起来,多少增加了一些成功脱险的概率,但大多数人还是被明军骑兵撵上。好在明军骑兵们的主要追击目标是败逃的清军骑兵,没有做过多的纠缠便直接越过这些清军步兵们朝前方追去,把歼灭残敌的任务交给了后面的明军步兵。

    面对着蓄势待发许久、士气高昂的湖广镇步兵,建制已经混乱的绿营兵和包衣阿哈们也处在极度的劣势地位。

    尽管这两千余绿营兵是黄州总兵徐勇麾下的精锐。其中不乏战场经验丰富的善战之辈,但在这个时候,大部分人不都认为抵抗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废话,当官的都带头跑了。当兵吃饷的还硬气个什么玩意呢?唯一在绝望中奋起反抗的便是那些千总、把总军官身边的亲兵,不过由于人少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很快便成为了毫无价值的牺牲品。敢战的悍勇之辈一死,其余的绿营兵更加胆寒,只恨老娘少生了两条腿,四下逃去。

    相比之下,包衣阿哈们还要惨一些。绿营好歹还是经过训练、有着编制的正规军队,而包衣阿哈们则完全是没有自由的炮灰。几乎与牲口无异,眼下主子都逃得远远的,他们就更没有什么硬撑着的必要了。不过,这些包衣们却比绿营兵有自知之明得多。知道自己人生地不熟,逃也难以逃脱,大都跪在地上投降,省去了很多麻烦。

    旷野之中,到处都是四下逃窜的绿营兵和一些包衣。刚锋营和破军营的士卒们则分成了许多个追逃小分队,分头追赶、砍杀或俘虏那些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的逃跑者。

    与之同时,明军骑兵们也已经追出去了很远,只留下了北边的大股烟尘。

    *********

    明军的追击行动直到傍晚才结束。

    得到庞岳派出的传令兵通知的明军骑兵们陆续返回了丁家村。带回了大量缴获的战马和清军铠甲,马身上还挂着许多斩下的清兵人头。回来的明军骑兵们几乎人人身上带血。却都是一脸的兴奋和意犹未尽,在人数上似乎也没什么变化。看得出来,此次追击的过程相当顺利。

    由于清军前锋几乎已经被打残,而其主力还在湘阴城一带,庞岳便让大军在丁家村暂时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再回各镇营寨。

    当士卒们在打扫战场、准备临时营地的时候,参与今天一战的明军将领们聚在村中的一处院落中,心情畅快地讨论着此战的收获。

    “哈哈,都说鞑子厉害,我看也不过如此嘛!”武冈镇参将陈友龙操着一口北直隶腔兴奋地朝周围的众将说着,“咱老陈砍得手都麻了,他们都不敢回头抵抗一下。这像什么来着?哦,对了,就像我当年跟着师傅学杀猪,那些猪就是这么被宰杀的!”

    陈友龙五短身材,体格粗壮,手舞足蹈的样子令人忍俊不禁,再加之打了这么一个贴切的比方,引得在场的众人哄堂大笑。

    常德镇副将王允才笑道:“陈将军言之有理,不过今日这一战还多亏了定武伯指挥得当、运筹有方,我军才能获得如此大胜。”

    “嗯,没错!”陈友龙连连点头,之后又看向了坐在首位的庞岳,比划出了大拇指,“定武伯军中的火器战阵真是厉害,鞑子还摸不到边便被打得溃散。这次回去之后,咱也要整点火器,下次再遇上鞑子也这么打!对了,定武伯,能不能将你军中的火铳卖给末将一些?价钱您说了算!”

    周围的将领们再一次被这个短小精悍的参将逗乐了,居然想向定武伯购买火器吗,只是不知道人家定武伯能不能把他的财力看在眼里。

    庞岳也笑了,同时心中也有着一丝隐隐的担忧。此战击溃了清军前锋,固然能大大鼓舞军心士气,但现在看来,王允才、陈友龙他们甚至湖广镇的诸位将领都或多或少地产生了一些轻敌之心。而要彻底战胜敌人,就得有一个正确的态度,畏敌如猛虎、视敌如病猫则是两个极端,都是不可取的。更何况现在可不是高枕无忧的时候,多铎的数万主力就在湘阴一带,或许这两天就会南下。

    脑中的想法飞快闪过之后,庞岳对陈友龙笑道:“火器固然犀利,但陈将军也不要将之看成万能之物。须知,再怎么犀利的火器也需要精锐的士卒去使用,所以,勤练精兵才是真正的强军之道。至于陈将军所说的购买一事,庞某也不敢当,我等都是朝廷武将,都是为了杀敌报国,又何必如此生分?过一会儿,我让下面的人送一批火器到陈将军营中便是了。”

    说完。庞岳又微笑着看向了王允才:“自然也有王将军的一份。”

    听到庞岳这么一说,陈友龙和王允才都是面露欣喜,起身朝庞岳拱手道谢。

    庞岳摆了摆手,让他们不要客气。之后又用一种更为郑重的语气说道:“此战我军虽然击溃了清虏前锋,但诸位也万万不可大意。此次,毕竟是我军预先设伏、又有火器之利,再加之清虏麻痹轻敌、且缺乏火器,才得以有如此战果。不过,眼下的形势依然不容乐观,镶白旗奴酋、豫亲王多铎所率的清虏主力已经抵达湘阴,其中伪定南王孔有德、智顺王尚可喜等部更是装备了大量火器。尤其是其火炮之犀利,远在我军之上。估计就在这几日内便会汹涌南来,我等还需提高警惕才是,切不可麻痹大意!”

    “定武伯放心好了!”陈友龙不以为意道。“鞑子就算再厉害,如今我大明数万大军云集于长沙府一带,即便不能将之彻底歼灭,也不会让他们讨到什么便宜去!”

    王允才为人则要圆滑一些,没有当场发表什么与庞岳意见相左的言论。不过从他的表情看,似乎也是支持陈友龙的说法的。毕竟,今日这一战赢得实在有些轻松。

    陈友龙、王允才的表情自然没有逃过庞岳的眼睛,但他也知道。既然这些人已经有了自己的注意,自己再多说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只能暗暗地叹了口气。

    ……

    村子附近的小山丘上遍布着明军的警戒哨,外围数十里还有大批侦骑在担任着巡视警戒的任务。刚刚经历过战斗的旷野之上。大批明军将士在打扫着战场,割取敌军首级,搜罗铠甲、兵器、战马等战利品等等。

    “唉,都是好东西啊,可惜了!”正带着士兵们在打扫战场的刚锋营百总刘武拾起一大片乌黑的铠甲残片,连声叹息道。从那铠甲残片上不难看出,那是镶白旗巴牙喇兵才会穿的水银铁甲,只可惜在冲锋的时候大都被明军的火炮轰成了碎片。

    扔下铠甲残片,又看了看四周,刘武发现这一片正是当时巴牙喇兵们被横扫的区域,各种惨不忍睹的人马尸体碎块洒得到处都是,其间还有巴牙喇兵特有的那种精良盔甲的残片在发展微光,似乎在最后诉说着昔日的辉煌。

    若是没有大炮和火枪,让这些悍勇的巴牙喇兵冲到阵前,不知道弟兄们要死伤多少!看着眼前的场景,刘武心中突然感到了一些庆幸,但随后又产生了一些另外的想法:要是以后的仗都这么打,那自己刻苦练就的杀敌技艺岂不是没有用武之地了?今日便已经有了一些预兆,从鞑子进攻到被击溃,自己所在的队一直没有出动,直到追击鞑子溃兵的时候才上去砍杀了一阵。

    “小五子!”正当刘武在低头想事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扭头一看,原来是他的同乡,飞虎营甲队甲司把总王樟堂。

    “哟呵,哪阵风把王大把总吹过来了?”刘武笑道,两人是同乡,平常说话也没什么顾忌。

    “风倒谈不上,”王樟堂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道,“找你点事,你有没有找到鞑子巴牙喇兵的水银铁甲?找到了就分我几副吧!你小子可不能独吞!”

    “都在那儿呢,自己去捡吧!”刘武往周围那片破烂里一指,随后又摇了摇头,“我说你啊,也别成天存着这点心思,闹不好哪天就得去督导司挨军棍,一切缴获要上交这可是咱们湖广镇铁打的规矩!”

    “哎呀!”王樟堂没有理会刘武的奚落,直接走到那一片破烂前,捡起一个只剩下一半的头盔,不住地叹息:“真是太可惜了!”

    “你说,以后这打仗要是都靠大炮和火枪了,那岂不是没有我们的用武之地了?”刘武向王樟堂说起了自己的担忧。

    “狗屁!”王樟堂丢下手中的烂头盔,转过身不以为然道,“火器虽然厉害,但到了关键时刻,还得靠我们这些拿刀枪的!当初的赣州、吉安之战不都是如此吗?火器可顶不了所有事,如果今日这冲锋的鞑子不是五千而是五万,一直冲到咱们跟前,大炮和火枪还怎么打?听说后面来的鞑子主力也有火器,到时候咱们的火器恐怕就发挥不了这么大作用了,还得靠咱们一刀一枪地与敌厮杀。”

    是吗?听到王樟堂的话,刘武看着远方,再次陷入了沉思。

    ……

    天黑的时候,战果清点完毕。是役,湖广镇五营将士连同武冈、常德镇的部分骑兵共歼灭汉军镶白旗战兵、辅兵三千二百余人,包衣阿哈三百余人,绿营兵一千八百余人,俘虏汉军镶白旗战兵一百零三人,辅兵二百一十人,包衣阿哈一千零二十七人,绿营兵七百三十五人。缴获战马一千一百余匹,另有大批盔甲、武器,包括十几门弗朗机铜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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