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贾琏觉得自己脑袋快要爆炸了,种种信息涌入脑海之中,心里万千疑惑旋即想要脱口而出,但是一张嘴,却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愣怔了许久,贾琏一鞠躬,小心翼翼观察了一眼“贾赦”的神色,见人神色肃穆一如往常,簇簇眉,想起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柳兄言辞间对外家的推崇,不由鼓起勇气,问道:“父亲,外祖父是帝……帝师,那照理说……”

    “一张龙椅倒下多少名臣良将?!”司徒锦垂眸敛去了悔意神色,定定地望着贾琏,望了好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笑了笑,尽是讥讽之意,“你外祖牵扯二十几年前至今让人讳莫如深的四王篡位之中,张家败落,不过……你舅舅拼死告御状敲登闻鼓,自证张家清白之明,皇帝因此下了罪己诏,不过……官场上老油条们都不会再提到张家,对于京中留着张家血脉的你也避开。”

    “为什么?!”贾琏眼睛兀自瞪大。他也是有外家的人,即使外家败落了,可是总比他从未知晓自己母亲,还有亲人为好。

    “因为大臣都认为你舅让皇帝大殿上众目睽睽之下下不来台,要知道……那些大臣……”说实话司徒锦当他从贾赦记忆之中知道京城中流传这么一条“潜规则”,整个人都愣怔了。他要是迁怒,还会下罪己诏,还会留人一命,给张氏族人各种恩养。虽然张家人很傲骨的拒绝并留下贬低他的话语,可他真的没有暗中下杀手,更没有示意过任何人。

    到底是怎么就传出他不喜欢张家,甚至连张家血脉都见不得一丝!

    尤其是贾赦这奇葩,不管儿子的理由其中一点居然就怕贾琏长的外甥似舅,怕皇帝见状,想起往事,斩草除根!

    难怪张氏不喜欢这蠢货,给人带精神上的绿帽子!

    “那个……那个传说中的张家……”贾琏手指指自己,面目惶然,两股战战,浑身上下忍不住的狂喜又害怕,“我外家?”荣国府虽然败落,但是好歹还有勋贵的名号,他管着庶务,也知晓粗粗的官场势力划分,逢年过节,也有外地的小官送冰炭两孝敬,求告知京中诸般忌讳。上至皇帝皇子下到宠臣权臣都有各自的区别,但是大异小同的一点皇上不喜欢张家,不喜欢“竖子不可与之谋也”这句话。

    “日后你若身在官场,有一句话必须记住,勿要自作聪明,随意揣摩上峰的心思。”司徒锦拍拍贾琏的肩膀,非常深有体会的说道。

    贾琏目愣的点点头。

    正说话间,船已停靠在岸。司徒锦带着贾琏并林黛玉还有一杆婆子小厮下船,其余诸如迎春等大房人员被留在船上。

    码头距离衙门有一段的距离,父子两骑马黛玉坐轿悠悠朝御史府而去。

    扬州富贾天下,因水运盐政而名扬四海,历来街道人声鼎沸,热闹至极。司徒锦先前虽然南巡过,但也为真“原汁原味”的看过京外的百姓生活,不由来了兴致,慢慢的逛逛。贩夫走卒,地摊百货,酒楼食店……种种引入眼帘。

    但是一看,便发觉有不对劲的地方来了。

    喧闹是不假,可是人面色总是带了一点愁容,尤其是粗布麻衣的百姓,身上的菜色更是一眼便知。司徒锦坐在马上轻轻拍拍马头,动了几个手势。

    不出半个时辰,便到了内城府邸聚集之地,司徒锦下了马,便有小厮上前来牵马。

    疏影一身小厮装,拉着马,低声回禀道:“老爷,盐价奇高,屡月未降下,且私盐贩卖猖獗,平民百姓大多承受不住盐价。”

    司徒锦越听脸越黑,手在袖中攥起,眉头拧得死死的,抬头看了看御史府,眼眸闪现出一道愠怒神色。

    ……

    虽然早已收到大内兄携二拜访的拜帖,但是林如海真心力憔悴,无力招待。

    自从皇子被秘密出游之后,不管是哪派人马都与皇子们失去了联系,头一个月还好,毕竟京中朝臣还在,有些事情还可以互相挟制一二,但是皇帝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惩治调动了朝臣之后,不说其他地方,至少江南整个地界都失去平衡之势。

    要知道盐政历来是块香馍馍啊!

    如今手下人各自为政,人心漂浮,让原本就难以治理的盐务简直是学上加霜。原本他具实以报便可,可是……人一旦坐上了高位,有时候就生不由己。

    进不得,退不得。

    一直忙到夜幕降临,林如海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家里赶。别家只要担心政事便可,可是他家,哎……原本想着送女入京,也求得一个荫庇。毕竟岳父大人曾经救驾,而且四王八公连成一片,根基深厚,黛玉起码可以大树底下好乘凉。

    但是谁曾想,一直声色犬马的大内兄忽地一下子判若两人,还得了皇帝的眼,紧接着就送信于他,邢氏为继室,抠门小气眼皮浅抚养不了玉儿。言语直白到极点。

    看到信的那一瞬,说不生气,那是假的。

    可是……贾赦身上种种,又让他不得不各种深思其背后之意。

    他不带最龌蹉的恶意来揣摩人,可是京中发生的事情早已有种种流言甚嚣尘上。对于贾赦之举,除少数人认为乃是卧薪尝胆亦或是浪子回头,但更多的却是风花雪月的暧昧鄙视话语。

    以色侍人,佞臣也。

    ☆、  第50章 慈父思量

    回忆了在京中与贾赦相处的几次情形,加上先前敏儿话语,私下里,他对于桃色暧1昧的思忖也是占据了上风。不然,贾赦这心机城府也未免太过于可怕。

    “老爷,到家了。”

    正凝眉思索的林如海猛得听见长随的话语,收拢了思绪,掀开轿帘,下轿,还未走几步,便有在一旁焦急等候的管家一弯腰,引着他去了角落,压低了声音道:“老爷,吴家那位先生来了。”

    林如海旋即面如寒霜,脑海顿时纷乱如线团,恍若泰山压在他身上,可开弓岂有回头箭,只求能算到最后,笑到最后。

    慢慢吐出一口浊气,林如海笑笑,“请黎先生去外书房,我先去见大内兄。”黎先生虽不知其名,但他乃七爷心腹,而且此人算无遗策,心机之深,又深谙官场,让人不得不服。如今前来,必有要事。可对于他来说,首要之急,还是见贾赦。

    “是,老爷。”管家领命而去。

    林如海迈着镇定的步子入大堂,看见“贾赦”靠在楠木交椅上捧着一杯茶悠闲的磕着瓜子跟贾琏闲聊,其懒散闲适的神色恍若当年,不由的微微松了一口气。略微向前走了几步,距“贾赦”有一段距离站定,眼眸瞥向其袍子上栩栩如生的麒麟,飞快的略过一抹算计眸光,一弯腰稽首,道:“下官巡盐御史林如海拜见一等荣恭侯爷,侯爷……”他要先试探一番贾赦的态度,才能对症下药。

    司徒锦先前见林如海入内便放下茶盏,起身,刚准备说话迎接主人到来,一听林如海的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好好的亲属不论,偏论官场。

    可……管林探花如何,他总算找到“机会”逞一把纨绔风。

    黑贾赦一把也不容易!

    上前一步搀扶住林如海行礼的动作,打断其接下来行礼问安的话语,司徒锦学着贾赦特意露出一口白牙,笑得特灿烂,“如海不必多礼,亏皇上仁慈恩泽贾家,我就侥幸得一祖荫,”莫了还低头貌似不好意思的笑笑,“比不得你探花出身,战战兢兢辛辛苦苦成巡盐御史,手握重权,又简在帝心,我就一混不吝的老纨绔啦!”

    林如海嘴角一僵,他怎么听出一股讽刺味来?

    “大内兄说笑了,不过是食君之禄为君分忧罢耳。”林如海弯弯腰,顺势改了口,互相见了家礼,分了主宾坐下,寒暄几句,关心了一下贾琏的学习,将话题终于引到京中荣国府这几月发生的事情。

    “先前岳母来信念及小女无人依傍,故此遣船来接玉儿进京,我思忧岳母年迈曾拒之,可岳母又来信道身子骨硬朗着,这不过几日功夫,怎么就……?”话语拉长,林如海意味深长的看向贾赦。虽然他也知道不过是贾府两房之争。先前他也看好二内兄贾政,比起贾赦来,【为人谦恭厚道,非膏粱轻薄之流。】但是如今却是贾赦占据了上风!

    可真是天下了红雨。

    环视了一圈贾琏,又想起京中的流言还有爆出赤心阁所属,林如海心中默默的哀叹一声,贾赦命好。都说岳母偏袒二内兄,可是相比老夫人来说,不过是小巫而已。据妻子所言不提老夫人的私房,老国公手中的一些军中人脉也越过儿子直接到了贾赦手中,更别提为其求取到的岳家,传承千年的大族,就算一朝败落,可依旧有余脉存在,张家公子能让众目睽睽之下斥责皇帝却全身而退,这便是本事。

    这样的人,他恼其无能,可却也羡慕其运道。

    林家虽然是书香世家,可轮到他父亲爵位到头不言,且【支庶不盛,人丁有限,没甚亲支嫡派的】,他孤身一人毫无亲人之撑,垂髫之时,父亲撒手人寰,孤儿寡母艰难支撑偌大家业,等他好不容易中首,母亲又离去,若不是他高中探花,又与贾家结亲,恐怕包藏祸心林氏远族给他添一个“天煞孤星”的名号,夺了家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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