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临近新年,话说自从那晚后,南宫瑾待她的确比之前不知要好了多少倍,这让花吟受宠若惊的同时又益发忐忑不安起来。

    只不过看南宫瑾的样子似乎真的只是将她当宠物养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给她送去一份,也不会阴晴不定的动不动的就对她甩刀子眼或者直接上手掐一把。花吟深感生命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保障之余,又不得不时刻警醒自己,既然主子当自己是宠物了,那就要有做宠物的自觉。

    首要一条就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讨巧卖乖,装傻充愣,还有重中之重就是嘴一定要严!

    你有见过哪只宠物到处说主子是非吗?有吗?有吗?有吗?

    哦,鹦鹉好像可以哦……

    唔?嗯嗯,总之,主子是个好的,一切好说,主子要是走上邪路,那就允许她做一只有正义感的鹦鹉吧!

    年二十九,因为大雪满天,年货都购置的差不多了,街上往来行人甚少,商户们也大都歇了业。

    花吟背着药箱,穿着厚实的棉袄,脚踩木屐,外披蓑衣,头戴斗笠,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大街上。

    她刚从怡红院过来,就在不久前小红死了,她眼睁睁看着她死去,却无能为力。

    小红本是怡红院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丫头,专伺端茶倒水,因为被一个官宦子弟看上,给强了。这事发生在怡红院那种地方,自然算不得事,只当被提前开苞了。可不成想小红却怀上了,那样的地方怀的孩子,即使亲娘知道孩子爹是谁,当爹的也不会认的。曹妈妈安慰她说等过几日请了花大夫过来看如何处置。岂料小红不知哪弄来了一包大红花当天夜里就给喝了。三更天她开始腹痛难忍,而后便开始出血,这血一直流一直流,一直到了天亮,众人发现她的时候,她就跟死了一般,脸色白的像鬼,眼睛也直了。曹妈妈本还犹豫这样的日子还去叨扰花大夫不妥,最后实在没了主意只得厚着脸皮派人去请了。可当花吟急急赶过来,已是回天乏术了。

    小红攥着她的手,眼泪盖了一脸,她说:“花大夫,我一直有句心里话一直没敢跟人说,如今我要死了,我也不怕旁人笑话我了。花大夫,如果有来世,我给您当小丫鬟好吗?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要能服侍你就够了,我天天看着你,给你整理药箱,给你铺床叠被,你要饿了我给你做饭,你要渴了,我给你递水。三郎……”她忽然开始大哭,同时剧烈的喘息起来,“我知道我身子脏了,我已经不配说这样的话了,可是,我多想,多想陪在你身旁啊,哪怕是你家屋后的一棵树,你院子里的一株草,我甚至希望你身上背着的药箱要是我变的就好了,这样我就能天天跟着你,三郎……三郎……天怎么变黑了,我好怕……”

    小红断气的时候,花吟一直抱着她哭了许久,姑娘们都劝她,说小红走的很安详,她是带着笑走的。

    花吟踩着积雪,泪水撒了一路,脑海里一直浮现小红死时的惨景,她的身下都是血迹,姑娘们安慰她说小红是带着微笑走的。可是花吟知道,小红是有多么的不甘,她自始至终都将自己的手攥的那般的紧,花吟知道她对这个世界还有留念,她不想死!

    花吟用袖子狠狠揉了揉眼睛,突然,斗笠似被什么东西砸了下,花吟胡乱想着心事,本不在意,可斗笠又被砸了下。

    花吟抬头,只见对面酒肆二楼窗口正趴着一个人,那人锦衣华服,头上簪金冠。

    花吟赶紧低了头,今儿个她心情差极了,一点都不想理这些人。

    那人却突然扯着嗓门喊了起来,“花谦!果然是你!不要藏啦,我看到是你了。”

    花吟提起步子就想快点离开,岂料越急越乱,竟扑倒在了雪堆里。

    二楼窗口围观的众人哄然大笑。

    花吟瞪了过去,人头攒动中,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让人厌憎的脸。

    镇国公府二公子孙涛。

    那个害死小红的人!

    花吟恨的牙齿咯咯响。

    也不知她的目光太凶狠,还是她赤红的眼睛带着泪惊到了那些人,众人的笑声戛然而止。傅新误以为她是瞪自己,当即就笑不出来了,只愣在那,怔怔的看着她。

    当此时,凤君默已然下了楼,伺候的小厮也随即跟上。

    ☆、第六十六章

    “你……”凤君默将花吟从雪地里拉起来,措不及防触到她那双泪眼竟怔怔的不知说什么好了。

    花吟心中有恨,胳膊用力一挣,就挣脱了凤君默的扶握,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从嘴里吐出几个字,“纨绔子弟,”而后大踏步朝那酒肆走去,一路上踉踉跄跄,几次差点摔倒。

    凤君默呆立在原地,晃了会儿神,这才捡起花吟掉在地上的斗笠跟了上去,他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招她惹她了,更匡论“纨绔”二字真是太冤枉他了。

    这家酒肆是京城最大最气派的一家,自然,有这两个“最”字,足以说明来这儿消遣的都是些有钱有势的,若是一般的人,抱歉,本店恕不招待。

    不过京城内的百姓也都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除非那些喝高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一般普通人绝不会进去给自己找不自在。

    花吟一身愤怒的冲进去时,看门的小二先是挡了下,眼角余光扫到紧随而至的凤君默,忙矮下身子变成了打千儿,“客官请!”

    花吟忘了脱木屐,冲进去时踩的地板蹬蹬响,及至踩上二楼的楼梯才双脚一蹬给踢了。

    掌柜的瞧见了,不紧不慢的吩咐伙计将那木屐拿出去,并将花吟一路走来弄潮的地板给擦干。掌柜的是见过世面的,吩咐完继续敲自己的算盘做自己的事,丝毫不受影响。倒是小二心里不爽小声嘀咕了句,“怎么连阿猫阿狗也敢闯咱们云顶客栈了。”这话被掌柜的听了去,眼皮子一掀,狠瞪了他一眼。小二不敢多言,躬身退到一边。

    且说花吟一路狂奔,到了二楼包厢,傅新他们那间房门早就被打开了。

    只见一溜的公子少爷们闲适自得的或坐或站都在等她一般。

    花吟双眼通红,气势汹汹的奔到包厢门口,一眼瞅到孙涛。

    登时大吼出声,“孙涛!我日你仙人板板!”

    言毕就扑了上去,双手扯住孙涛的衣领子将他往下一扯,想也未想,一头就撞了上去。

    只听“嘭”的一声大响。在场的众人都替他们疼的牙酸。

    孙涛当时是被花吟这阵势给吓傻了,措不及防挨了一下,但他毕竟是镇国公府的子孙,再不济也学过几年功夫,当即疼的他又怒又恨,抬起一脚猛踹到花吟的肚子上,将她踢出老远。

    所幸花吟穿的厚,只在地上滚了几下,并未伤到哪里。但众人看孙涛那一脚挺重的,第一反应就是——那小子别被踹死了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孙涛莫名其妙被这么一骂一打,闹的他没疼晕过去,倒差点气晕了过去。旋即冲了上来,就要再补上一脚。

    却被反应过来的姜清源给抱住了,傅新也在边上喊,“孙涛,住手!”

    凤君默刚进门,扶起躺在地上的花吟,正要问怎么回事,哪知花吟眼里根本没旁人,圆滚滚的身子挣扎着站起,竟开始扒身上的厚衣裳。

    “孙涛,你有种今儿个咱俩单挑!”

    在场的众人无不唬了一跳,花吟过了年才十四岁,又因是女孩子骨架小,虽然在女孩中算比较高挑的,但到十岁的孙涛面前还是差的远了。

    这话正中孙涛下怀,自之前那次被花吟羞辱结下梁子后,他就一直气不顺,奈何凤君默曾亲自跟他打过招呼,叫他不要动花三郎,他就一直强忍着。也就在那天他气不过,晚上喝的醉醺醺的去了怡红院,刚巧听一个小丫头在跟另一个小丫头一脸少女怀春的模样说花三郎这啊好那儿好。孙涛一时热血上头,就将那小丫头给强了。不过这种小事,他根本没放在心上,醒来后拍屁股走人,酒醒了就忘了。

    以上的缘故,花吟并不知道,要不然她非得愧疚至死。

    她这般恨孙涛,还有个心结,上辈子,她扮百花仙子,被几个纨绔看中骚扰,孙涛就是其中之一,后来大哥被人设计陷害,也是孙涛设的计。

    新仇旧恨一下子点爆了她,足可以想象得出,她这滔天的怒火烧的有多旺。

    细思量,上辈子她渴望权势何尝不是因为她被权贵欺负怕了,她想立起来,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跪下去。

    几下功夫,花吟就脱的只剩简便的几件衣裳了,那细胳膊细腿让她整个人看上去益发瘦小了。

    孙涛讽刺一笑,想打却又左右看了几眼,道:“那你先跟他们说好了,不许帮忙,否则我这边要是揍了你,回头就有人找我麻烦,那我多冤枉啊。”

    “少废话!”花吟扬起拳头,凤君默却突然拉住她,“你是想挨打吗?你根本打不过他。”

    “小红死了,我要替她报仇。”花吟眼眶一热,眼泪就滚了下来,落在凤君默的手上。

    凤君默仿似被烫到了,当即就松了手。

    花吟脸上都是泪,扬起拳头就冲了上去。但孙涛毕竟是练过几年功夫的,花吟尚未近身倒先吃了他一拳,孙涛将她打倒在地后,赶紧跳开站在桌子上,嚷嚷道:“你们都看见了啊!是他要跟我打!我可没招惹他!要是我打的他缺胳膊断腿,或者一命呜呼了也是她自找的!可赖不到我身上。是吧?世子爷?”孙涛喊这话主要是冲着凤君默来的。

    一群不嫌事大的公子哥儿们都跟着瞎起哄,凤君默见花吟那股子不干一架誓不罢休的架势,只得偏过头,暂且不予理会。

    傅新见凤君默这般,也便不吭声了,他本身就是孩子心性,就算没事也喜欢整出点事来。此刻巴不得出点热闹,好打发时间。

    大概是人在愤怒的时候都不怕疼吧,反正花吟被孙涛来来回回又踹又踢不知打了多少下,头发乱了,脸也青了,却是越战越勇,栽倒了当即一咕噜爬起来,喊打喊杀又打过去了。

    打到最后就连傅新这个惯看热闹的都看不下去了,暗道还真是拼命三郎啊!分明一点功夫都没有,偏还要跟孙涛打,不是自己找打么!

    正这般想着,思量着要不要拉开他们俩,岂料情况突然发生逆转,也不知怎么回事,大概是孙涛大意了吧,一直连孙涛身都近不了的花吟不知怎么地就抱住了他的腰,而后任孙涛怎么捶打都不松手,一通尖叫着就跟个小秤砣似的顶着孙涛猛的往墙上一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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