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大伯正想从中打个圆场,这时就见梅庄毅一脸是笑的迎上前去:“亲家母,您这话就说差了,我那妹子肯定是个长命百岁的,肯定是杜家那边小题大做。你看我姐夫这一摊子的事,就由我替他出面一趟。对了,还有进子,他可是姐夫家的女婿,有咱俩就算有什么事也够了。”

    周进点点头,卢娇月也出声了。

    “我也随着去一趟吧,我代表我爹我娘。”

    根本不给崔氏反应,梅庄毅便将她搀出了门,而周进和卢娇月来不及给二房两口子眼色,便跟着出去了。

    卢大伯自然明白这三个晚辈的意思,虽心中觉得有些小题大做,到底这是别人家的事,他也不好过多插嘴,遂对卢明海道:“好了,你也别太操心,肯定是杜家那边小题大做,桂丽前阵子才回来过,怎么可能就突然不行了。桂丽现在的身子可比以往好多了,不会有什么事的。”

    一旁有村民插言道:“是啊,我前阵子才看见卢家那小女儿回来。也是卢家老两口给惯的,我看她嫁人后,反倒比在家里泼实许多。”

    大家议论了几句,便转头去吃席了,院中又恢复了喧嚷之态,仿若之前发生的那一出从没有发生过。

    其实去杜家的人,并没有崔氏所说的那么多。也就大房两口子并卢老汉,还有一个杜鹃儿。

    一车也就够坐了,不过既然跟来了,肯定再不能转回去的。

    梅庄毅主动让这些人坐在自己的车上,周进则赶着马车载着卢娇月跟在后面。

    寒风瑟瑟,卢娇月坐在车厢里,将车门半掩着挡风,就在那里和周进说话。

    “你说咱们这么做,我奶会不会生气?”

    周进不屑一挑眉,“生什么气,合则当别人都是傻子,她叫你爹去,可不是想着见你小姑最后一面,大抵也是以防万一,怕你小姑真有个三长两短,杜家人不出钱给救命,大房那边也没钱,正好让你爹当个冤大头。”

    到时候真是如此,卢明海出不出这个钱呢?出的话,还真是个冤大头,明明两家都闹翻了。不出的话,被外人知道了,还指不定怎么戳脊梁骨,大家都会说瞧瞧这卢家老二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亲妹妹死。人家才不会管卢老汉老两口做了什么,大房一家以及卢桂丽做了什么,只会看到你冷血的一面。

    人们总是惯于同情弱者。

    恰恰就是因为想到了这些,梅庄毅才会出面揽下这事。而卢娇月之所以出声,也是因为梅庄毅和周进毕竟是外姓人,二房一家子一个人不去总是不好,她虽出嫁了,到底也算是二房人,这样一来也让别人没什么理可挑。

    不过也说是出嫁了,到时候若真有什么事,直接推说自己嫁人了,做不了娘家的主就行了。

    一行人很快便到了杜家村。

    此时的杜家村和其他村一样,清冷得厉害,道上几乎没有什么人,一行两辆车没有惹来任何注意就到了杜家大门前。

    停好车,进了院子,崔氏已经忙不迭地就往屋里跑去。倒是梅庄毅和周进两人看出了些异样,因为实在太安静了,不像是这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事的样子。

    掀开门帘子,走进屋里,杜寡妇正一脸阴沉的坐在堂屋的炕上,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她劈头盖脸就道:“你们来的正好,可千万别说是咱家苛待你们家的闺女,卢桂丽现在之所以会是这个样子,都是这个小贱人害的。你们要找就找这小贱人去,可千万别找咱家。”

    她口中的小贱人,正是卢娇杏。

    卢娇杏正站在屋中一角,一动也不动的,头半垂着站在那里。

    而杜廉坐在炕角,满脸郁色。

    之所以会造成现在这个样子,那就要说到之前了。

    那次两人成了好事,各自离开。杜廉就像是踩了狗屎似的,回去根本没提这事,就是杜家人都发现最近这阵子杜廉的脾气突然变坏了。不过她们也没多想,只当杜廉是心生郁结,杜寡妇还觉得是亏待了儿子,连着几天给杜廉做好吃的补身子。

    而另一边,卢娇杏正在家里等杜家人上门提亲的。她想着自己和杜廉有了肌肤之亲,他定然不会负自己,虽是妹妹卢娇娥屡屡用不敢苟同的眼神看她,她却置若罔闻。

    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卢娇杏不禁有些急了,便又上了一趟杜家门。只可惜去了之后,杜廉根本连话都不跟她说一句,一见她来连面都不露了。这下卢娇杏更急了,连着去了两趟,终于找到机会和杜廉说话。

    杜廉只是支支吾吾,连话茬都不接,根本不提要娶卢娇杏的事。再逼急了,就推说再没有姑侄共侍一夫之事,他倒是想娶她,无奈世人口舌猛如虎。

    就像是一盆子凉水,一下子浇在卢娇杏的头上,将她浇得浑身遍体冰凉。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天真,她原打算进了杜家门,就慢慢熬着,熬到小姑姑死了,她就能被杜廉扶正,根本没想到这一茬。

    乡下人的嘴有多么厉害,卢娇杏是见识过的,想当初她便借着流言蜚语将卢娇月逼得连门都不敢出了。若是换成她闹出这种丑闻,恐怕只会比卢娇月更惨。

    卢娇杏灰心丧气回了家,怎么想都不甘心,她已经没了清白身子,等于没了后路,突然一道恶念闪过她的脑海。

    有时候人作恶其实挺简单,就是恶念一生,心魔再也压制不足。

    卢娇杏在家里想了几日,眼见她娘与她说二十二那日,王家人就要上门来提亲了,她再也坐不住,又来到杜家。

    这次她来是抱着要卢桂丽命的目的,她和卢桂丽素来亲近,自然明白这个小姑姑病根儿在何处。什么身娇体弱,干不了活儿,受不了累,那都是假的,她小姑姑最忌讳就是受刺激。

    见卢娇杏来,卢桂丽还满心欢喜。

    她日里被家务活压得直不起来腰,婆婆和小姑子惯会指使她,杜廉更是不用指望了。侄女每次来,都能帮她分担些许。

    哪知却盼来了个夺命的阎王。

    趁着自己和卢桂丽两人单独在东屋,卢娇杏扑通就往地上一跪,哭道让卢桂丽成全她,说她的清白身子已经给了杜廉,若是小姑姑不成全她,她是再没活路了。

    对于卢桂丽来说,婆婆的苛责,小姑子的使坏,甚至杜廉的置之不理,都不能击倒她。在她来想,她觉得自己能嫁给杜廉已是邀天之幸。没人愿意娶个病弱的女人,杜廉会不待见她,她能理解,她觉得只要自己坚持,一定会金石为开。且自己现在是杜廉名正言顺的妻子,再没有一个女人比她更有资格站在杜廉身边。

    这是支撑她挺过各种苛责唯一的想望,却在这时被卢娇杏打碎了。

    怎么就成了清白身子给了自己的夫君,怎么就成了做侄女的让她这个姑姑成全她?她怎么成全?拿自己的命吗?

    卢桂丽眼睛一翻,人就晕了过去。卢娇杏本还打算遮掩一二,哪知却被一直注意着她,打算从中坏事的杜鹃儿给识破。

    当然,此时应该关注的不是怎么事情就成这样了,而是给卢桂丽救命。

    提起救命,杜寡妇就怂了,救命可是得要银子的,而家里已经没什么银子了,还要备着维持一家生计,以及儿子的笔墨纸砚之类的花销。且如今的杜寡妇也对卢桂丽并不上心,在如今的她来看,这卢桂丽对杜家而言已经成为鸡肋。

    卢老汉老两口手里挖不出来银子,大房那边穷得连自家都不如,本想着还能借着名头让卢家人帮自家侍弄地,这胡氏又和她杠上了,连最后一点利用的价值都没了,还要养个病秧子在家。

    在杜寡妇来想,卢桂丽死了就死了吧,浪费那个银子救她作甚,她若是死了,说不定还能再给儿子娶一房有钱的媳妇。

    所以当杜廉让她去请大夫之时,她只是扣扣索索,再多说两句,她就叫穷。

    杜廉如今算是十分了解他这个娘了,说白了就是表面精明,实则蠢笨如猪。这卢桂丽若是真死在自己家里,自己家却连大夫都不去请,卢家人会放过他家吗?外人知道后会怎么想?他名声坏了,以后还怎么考科举!?

    经过儿子这么一提点,杜寡妇当即就明白过来。

    不过她依旧是不愿出这个银子的,便灵机一动让杜鹃儿去找卢家人来。既然是卢家人做的好事,自然要卢家人来擦屁股。

    也因此才会有眼前这么一出。

    听完杜家人的讲诉,崔氏满脸震惊,身子摇摇欲坠。

    她嗷的一声就扑向卢娇杏,劈头盖脸就打了过去。

    “你这个不要脸的小东西!你小姑待你那么好,每次你娘打你骂你,都是你小姑求着我去制止,你倒好,就是这么感谢你小姑的?我卢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没人性的东西,缺男人都缺到抢到自家小姑的炕上了!”

    崔氏可是乡下人出身,乡下人浑话多,真骂起人来了,词汇让人想象不到的丰富。此时在崔氏心里,眼前这个可不是自己孙女,而是要自己女儿命的夜叉。

    “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婊子,倒霉透顶的丧门星……”

    崔氏一面骂,一面打。根本没有人上前去拦,杜家人是懒得去拦,而卢家其他人是太过震惊了,怎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至于周进和梅庄毅以及卢娇月,他们三个可是外人,没有上前去拦的立场。

    卢娇月惊讶地都合不拢嘴了,这卢娇杏是疯了吗,竟然做出这种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真传了出去,侄女害死小姑,就为了自己上位,卢家一家子的名声就全完了。

    这时,卢老汉出声了,“闹,闹什么闹,还不赶快去看看桂丽去,等你闹完了,女儿也没了。”

    崔氏这才反应过来,抖索着手指着杜家人骂道:“你们这群丧尽天良的,自家的媳妇出了事,竟然不去请大夫来,把她一个人丢在屋里。若是我二丫头出了什么事,我饶不了你们!”

    说着,她跟在卢老汉后面去了东屋。一行人也跟了进去。

    屋中,卢桂丽躺在炕上,面白如纸,气若游丝。

    崔氏看到这样的女儿就崩溃了,一口一个我可怜的女儿,拉着卢桂丽的手就哭嚎起来。

    突然,卢桂丽的眼皮子颤抖了一下,眼睛睁了开来。望着身边的崔氏,她颤抖了一下,紧紧抓住崔氏的手,嘶声道:“娘,救我,我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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