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夏末之际,天还有些热。

    杜家村的村民们都在家中歇晌,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人便忍不住顺着窗子往外一望,就见一大群人气势汹汹的从门前经过。

    有人在外头喊:“大溪村的人来咱们村找茬了!”

    不多时,就有许多村民从家里跑出来,聚到了一处,拦在刚进村的卢明山等人面前。

    “你们来干啥?带这么多人来咱们村!”

    卢明山上前一步,狠声道:“跟你们没关系,让开!咱们是去杜寡妇家的,她糟践我妹子,差点儿没把人折腾死了,我倒要看看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她咋就这么猖狂!”

    此言一出,拦道的村民们顿时不吱声了。

    之前杜寡妇家的儿媳妇摔断了腿,昏倒在井旁的事,许多人都知晓。俱因那帮着抬卢桂丽回杜家的那几个人,跟村里人议论杜寡妇不是个东西,甚至连杜寡妇没给儿媳妇找大夫的事,许多村民都是知道的。

    怜悯自然是有的,可这毕竟不是自家的事,且杜寡妇那老婆娘难缠,谁也不会为个外村的女人去招惹她。前几天见杜寡妇借车把人送回娘家了,还有人议论这老货真做的出来。瞧瞧,这不事儿来了,真当人家娘家没兄弟撑腰!

    “你们去杜寡妇家就去杜寡妇家,带这么多人作甚。”有人忍不住说了一句。

    卢明山浓眉一挑,态度不明道:“我咋知道你们杜家村护不护短的,莫讨公道不成,反被人打了。”

    那人干干笑道:“咋会,咱村可不是那种不讲理的地方。”

    “那就成!”卢明山点点头,一面让大家伙过去,一面不阴不阳继续道:“哪村都有嫁出去的姑娘,要都这么被人糟践,村里的老少爷们走出去都没脸。你们村咋就没人管管,就不怕名声臭了,没人敢把姑娘嫁到你们村来?”

    这话一说,杜家村人的脸色顿时微妙起来。

    他们当然也议论过这事,可没人出头管,杜寡妇那老婆娘又难缠,还不是各扫自家门前雪。里正倒是能管管,可惜自打杜寡妇当年为争家产,拿着绳子去他门前上吊,就把人得罪了。

    杜家村虽叫杜家村,但并不是同姓群居的村子,村里有一小半人姓杜,另外一大半则都是杂姓。杜姓也有族长,可族长并不在村中掌权,里正也不姓杜。这也是为何卢明山敢聚人来杜家村的原因所在,换成韩家庄那种上下一条心的地方,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

    因为卢明山的这番话,竟没人再阻拦他们这些人往杜家去。杜寡妇坐在屋里头,就听见外面传来阵阵喧嚷之声,她还来不及下炕去看看怎么了,就听见院门撞在院墙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紧接着就有人在外头叫喊道:“杜家那老婆娘,你给我滚出来,还有杜廉呢?媳妇都快被老娘折腾死了,就不关心关心?”

    西屋里的杜廉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没听见,没出声。杜寡妇气冲冲地掀开竹帘子走了出去,边走边骂:“哪个砍脑壳的来我家撒泼?疯狗肉吃多了还是咋地?”

    话的尾音在看到院里院外站着密密麻麻一群人后,突然戛然而止,像似被掐住脖子的老母鸡。

    她一惊之后,猛地跳起来,“你们来作甚?带这么多人来是土匪啊?”她张牙舞爪,手就乱舞起来:“土匪进村了,快来人啊……”

    就有那好心的杜家村人提醒她:“杜家那婆娘,你就别叫了,人家可不是土匪,是你那儿媳妇娘家人。你把你那儿媳妇折腾成那样,人家上门来讨公道!”

    杜寡妇可不蠢,认真来说她还算有些小聪明。没人知道自家和卢老三家的恩怨,但她自己心里有数,所以一看领头的是三房两口子,就以为对方是因为卢娇杏的事,报复上门了。

    此时听见这些人上门与卢桂丽有关,她当即就一愣。

    一双眼皮子半耷拉的三角眼闪烁几下,杜寡妇来不及多想,就摆出一副十分不耐烦且趾高气扬的样子来。

    “咋了?我那儿媳妇回家抱怨了?也不想想咱家忍了她多久,一个下不出蛋的母鸡,还是个病秧子,成日里让老娘在家里供着,让她做点子活儿,她就闹小病,有本事就别回来了,咱家就当没这个儿媳妇。”

    她以为这些人是为卢桂丽出气而来,如今她那个儿媳妇她也是看透了,是个怎么折腾都死皮赖脸赖在她家不走的,不免就拿捏起来,也是给这群人敲警钟,别忘了卢桂丽还是杜家的媳妇,小心咱家休了你卢家的闺女。

    哪曾想事情根本不是这样,乔氏一脸不忿上前道:“只是让做点儿活儿?那我小姑子腿是咋断的,断了你们不但不请大夫,还把人丢在家里不管。若是怕出人命,恐怕人死在炕上你们都无动于衷。有你家这么糟践儿媳妇的?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也不是没有闺女,就不怕以后遭了报应。也对,你是个眼里没闺女的,就心疼你那宝贝儿子,也不怕报应在你那儿子头上,让他断子绝孙!”

    这句话可触了杜寡妇的软肋,当即她也顾不得敌强我弱了,心想村里这么多人站在这里,这群人也不敢拿她咋样,就冲了过去,要和乔氏厮打。

    乔氏这次来可不是一个人,身边还跟着几个村里比较泼辣的媳妇子,一见这老货这么嚣张,几个身板壮实的媳妇子都围了上来。

    人家上来可不是打群架的,而是上来拉架的。不过拉的对象是杜寡妇,杜寡妇被几人拉住了手脚,还有个媳妇嘴里急急喊道‘骂架就骂架,别动手啊’,就从身后抱住她的腰。

    杜寡妇动弹不得,乔氏趁机而上,狠狠地扇了她几个大耳刮子。

    “你这老不要脸的毒蝎子,黑心烂肺肠,脚底流脓……”乔氏骂一句,打一巴掌,打得很重,她手掌心都疼了,可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的痛快。

    她想起自己那个傻女儿,想起当日卢娇杏躺在炕上痛苦呻吟,而这杜寡妇却是视若无睹不请接生婆,想起卢娇杏回到家后,出气儿多进气儿少的样子,想起那一盆一盆的血水,想起女儿离去的身影……

    乔氏恨自己,恨自己当初没教好卢娇杏,但更恨的却是杜家人。恨他们丧尽天良,恨这杜家母子二人的寡廉鲜耻。

    杜寡妇整个人都被打懵了,耳朵里嗡嗡直响,恍惚间听到儿子叫了一声住手,就听见有人喊了一句出来的正好。

    直到听到一声凄厉地惨嚎声,她才被人狠狠地掼在地上,就看见一大群人的腿缝儿中,儿子躺在地上痛苦地抱着腿翻滚的场景。

    卢明山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又对着杜廉肚子踢了一脚:“夫妻本是共患难同甘苦,我那妹子腿伤了,刚好也让你尝尝是啥滋味!”

    他一把将手里的锄头扔在地上,喊了一声:“走。”

    这一群人便浩浩荡荡地走了。

    杜寡妇顾不得脸上身上的痛,喊道:“快快快,拦住他们。”

    可惜围观的村民都只是眼神闪烁着,却并没有人出言阻拦。

    等人走后,杜寡妇抱着疼晕过去的杜廉痛哭不已,还不忘骂那些见死不救的村民。

    “你们这些没人性、该千刀万剐、该拉去砍头的,见死不救,生儿子没屁x,生女儿去当娼……”

    听到这么难听的骂人话,这些村民本来心有戚戚的,顿时恼了。

    “你们亲家和亲家之间的事,我们外人怎么好插嘴!”

    “要不是你糟践人家的闺女,人家娘家至于打上门!”

    “走走走,这老货不能沾,那就是一坨臭狗屎,臭不死人能恶心死人……”

    大家一哄而散,只留下杜寡妇状似疯癫的又哭又骂着。

    卢明山一群人刚进村口,就碰上了崔氏和卢明川几个人。

    “老三,你们去杜家村了?”

    卢明山也没理她,而是和这些跟他同去的人纷纷道谢,还不忘插科打诨说以后喝酒的事。将大家都送走了,他才笑着对崔氏道:“娘,你放心,我给桂丽出气了。”

    崔氏急得直跺脚,“你们去作甚了?只是让你和你大哥去讨个说法,怎么就叫了这么大一帮子人!你咋不叫你大哥同去,咋自己就闷不吭去了!”

    卢明山眼露不耐烦:“让去的也是你,去了以后有意见的也是你,那杜家村那么多姓杜的人,你让我和老大两人去,是想去看我们挨打是吧?”

    崔氏嗫嚅道:“只是想让你们去给个说法,让他们以后别再那样对二丫头……”

    乔氏似笑非笑道:“那娘想要个什么样的说法?家里人敲打那杜寡妇可不是一次两次了,她能听进去?见你这样,似乎还有些埋怨老三小题大做,合着做了落埋怨,不做也落埋怨,以后再有这破事您千万别上咱家来了,咱们侍候不起。”

    丢下这话,她就冲卢明山埋怨道:“让你别闲的没事管这破事,非不听……”

    两口子拉拉扯扯就走了,崔氏想解释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她望了望大儿子两口子,“也不知道老三去了有没有动手。”

    卢明川也十分不耐烦,在他来想,老三自己叫人去,没攀上他一起,他巴不得省事,就是老娘和那个讨债的妹子事多。

    “娘,你咋这么多事儿。敲打是你说的,现在老三去敲打杜家,你又抱怨,你到底想咋样?”

    崔氏心里也十分委屈,“你妹妹还要回杜家过日子,闹大了总是不好。”

    “不想闹大当初就别回来,回来叫苦叫委屈,把一家子使得团团转,如今她又心疼男人了。你这话千万别到村子里说,被人知道该被人骂不识好歹了,以后再有个什么事,你看村里大伙儿还帮不帮。以后她最好别再有啥事,有事咱也不管了,她卢桂丽愿意干啥就干啥去!”

    丢下这话,卢明川也气走了,胡氏瞄了婆婆一眼,随后而上。

    过了一会儿,她又转头回来,憋着气和崔氏说软和话:“娘,快家去吧,明川也是一时火上了头,您别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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