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一名黑衣男子如风般掠过,腰间插着三尺长剑。唐府后门旁有棵百年的榕树,黑衣男子只三两步便爬上树干,消失在茂盛的绿叶中,又忽地纵身一跃从围墙上方潜入唐府。

    唐龙转过身,看着推门而入的黑衣男子。见他一脸冷漠,高傲地靠在一旁,孙管家严厉地教训道,“还不见过唐老爷!”黑衣男子摘下黑色面巾,冷冷地说道,“见过义父和唐老爷!”孙管家面露不悦,正要一番教训。唐老爷笑道,“无妨,无妨!他从小就是这性子,我倒是喜欢这孩子的脾气。”

    “不知这次叫我来是要取谁的命?”御风行动如风,思维如风,说起话来也跟风一样直接。

    “马虎!”

    “七里山?”

    “不,是衙门的牢房!”

    “哦?想不到衙门竟然抓得了他!”御风似乎有了兴趣。

    孙管家摸了摸下巴,叹气道,“抓他的不是衙门的捕快,而是振威校尉肖城的人,牢房四周也都有他的军队看守!”

    御风微微地抬起头,坚定地说道,“我一样会杀了他!”

    唐龙见他一脸杀气,追问道,“你有多少把握?”

    御风转过身,朝大门外走去,“十足的把握!不过,我进得去却未必出得来!”

    “那不行!你必须给我活着回来。”唐龙严肃地说道。

    “那我可办不到,除非肖城的人离开新州。”御风也不多说,扔下这一句话,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孙管家脸上略显尴尬,唐龙倒也见怪不怪,向前两步坐到桌旁。孙管家赶紧给沏上一杯铁观音,屋里顿时兰花香气四溢,让人心情舒缓了许多。唐龙呷了一口茶,说道,“御风说的对,肖城才是我们最大的对手。至于那柳进元,初来乍到,一个人怕也是掀不起什么大浪。看来,得先想个办法送走肖城!”

    孙管家却有别的担忧,一旁提醒道,“老爷,就怕那何远和严绵庆在背后捣鬼啊。今天的情形您也看到,我们可是花了五千两捐助衙门办这场晚宴,结果小姐没能在县令大人面前露脸,反倒是给那严紫菱做了嫁衣。这个何远,收我们的钱帮姓严的办事,莫非是已经投靠那姓严的了?”

    唐龙一脸轻蔑,不屑地说道,“这个奴才可不认主子是谁,他只会投靠钱!要是我猜的没错,他少说收了严绵庆一万两,方才安排严紫菱献舞,这个狗腿子!”

    孙管家咬牙切齿,气愤地骂道,“这个狗腿子!用我们的五千两来办五千两的事儿,让柳县令以为他是个分文不取的清官。又私吞姓严的一万两,赚了个盆满钵盈。”

    唐龙大笑两声,叹道,“看来何远跟着王县令这两年长进了不少,以后还不能小瞧这狗腿子。”孙管家弯下身子,将头凑向唐龙,低声问道,“老爷有何打算?”唐龙面不改色,将茶杯端起,又轻轻放下,“孙管家,你跟着我这么多年,何时见过为钱卖命的人能挡我唐龙的路?”孙管家赔笑道,“是小人不长进,不能为老爷分忧,我现在就去安排!”

    说罢,便转身朝门口走去,正准备推开房门,唐语蓉从外面冲了进来,“爹!”唐龙听这声音里尽是委屈,知道她又来耍任性,不耐烦地说道,“你还知道回来,丢人现眼!”唐语蓉见他心情不悦,赶紧换了语气,坐到他旁边撒娇道,“爹!我都被人欺负成那样,你不去帮我教训严紫菱,反倒在这儿说我。你是不是派孙管家去帮我报仇了呀!我的好爹爹!”

    “报什么仇,你又跟谁有仇了?”唐龙生来一副大嗓门。

    “当然是那个严紫菱!亏她还是个大小姐,竟然跟一群歌妓登台献舞,不知羞耻!一桌子人还夸她舞姿出众,完全不顾及我的感受,真是气死我了!”唐语蓉越说越气,猛地一拍桌子,起身来回走动。

    “她跳她的舞,你非得跟她较什么劲?”唐龙说道。

    “哼!这还不得怪你,说什么花了大价钱要让我在新县令面前好好露个脸。结果呢,一大早就起来梳妆打扮,又白白站了两个时辰,连人影都没见着就被挤得到处跑。我都快被人笑死了,她还偏偏在柳县令面前献舞,你说她得没得罪我?”唐语蓉咽不下这口气,说起来话胡搅蛮缠。

    唐龙早已习惯她这刁蛮性子,不愿与她多做纠缠,忽然话题一转,“我看你还挺在意这柳进元的,难不成是看上人家了?”唐语蓉走到他面前,急匆匆地说,“怎么可能?我生下来就是唐家大小姐,从来都是别人来追求我,我什么时候喜欢过别人?”只见她眉飞色舞,手上还不停地比划着,看上去竟有几分激动。唐龙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神秘地说道,“好啦,好啦!明早爹爹交给你一样差事,保证让你在柳进元心里胜过严紫菱那丫头。”

    唐语蓉转过身去,满不在乎地说道,“看我明天心情如何吧。”心中却异常期待明日与柳进元见面的场景,即使躺在床上,也忍不住去想那些画面。只是时不时的,那个穿着讲究却分明穷酸的傻小子又会从脑海中跑出来,用各种滑稽的动作和表情让她不自觉地露出笑容。每当她意识到这一点,便赶紧收起笑容,心里想这个穷酸小子也敢跑出来打扰我睡觉,真讨人厌。

    衙门后边不远处,一条小路直通别院,名曰“明镜府”。古朴的中式建筑,难称气派却清幽典雅,别出心裁。府内丫鬟众多,厨师、厨工亦不在少数,因为入口处设在衙门后边,坊间只是大约知道却少有人见过。

    柳进元一夜未眠,说不清是昨夜太过兴奋,还是这别院住着不习惯。天空才一泛白,他便推开门,一抬头见一丫鬟在门口侍寝。他吩咐丫鬟下去歇息,以后不用再来侍寝。这自称凤娘的丫鬟生得不算标致,礼数规矩却毫不含糊,赶紧跪下,惊恐地问道,“奴婢有何不周之处惊扰了主子?请大人责罚!”

    柳进元淡然一笑,弯下身子将她扶起,一时间竟也不知如何应对,便岔开话题,吩咐她去沏壶茶来。凤娘走后,见不远处有座凉亭,便走了过去。上手一摸,石凳有些冰凉,还带着湿气。往上一坐,冰凉冰凉的感觉瞬间勾起许多场景。

    “大人,您怎么坐在石凳上,当心着凉了!”凤娘将茶具放在桌子上,一把将他扶起,给他倒杯茶暖暖身子。又从别处拿了个垫子过来,放在石凳上,方才叫他坐下。

    “谢过凤娘!”

    “奴婢侍候主子,本来就是应该的,大人您谢我是为何意?”凤娘脸上又有几分紧张,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柳进元。

    “你不用紧张,我只是不习惯被人侍候,并非是你有何不周之处。”柳进元连忙解释,又关切地问道,“你做丫鬟多久了,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凤娘自小就被父母从阳江卖到新州,仔细算下来,做丫鬟应该也有十多年。至于家人,早已杳无音讯,也不想再去寻。”凤娘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一句,已经低的让人听不见。四周出奇的安静,远处间或传来几声鸡鸣。她又突然想起什么,继续说道,“县丞大人吩咐我,若是大人您醒了,要我告诉您,城中不少乡绅富贾今日会来拜见。辰时三刻聚到公堂之上,向您介绍介绍县里的情况,方便您日后治理管辖。”

    柳进元望了望天空,自语道,“现在什么时辰?”凤娘为他将茶杯斟满,说道,“刚好正卯!您回房休息片刻,辰初时分,凤娘再侍候您洗漱更衣。”柳进元面色平静,盯着她说道,“我就在这坐会儿,时辰一到就去县衙。你也歇着去吧,不用在这侍候。”凤娘见他似有心事,小心地问道,“大人,您为何不多睡会儿?”

    柳进元没有接话,仔细想想,似乎从九岁那年起,他就没有一日能睡到天明,久而久之便养成习惯。凤娘见他沉思,不敢多问,只恳求道,“既然大人暂不习惯,凤娘也不敢强迫大人。凤娘就守在大人门前,待大人洗漱更衣之后,为大人指路跟随便可。若是县丞大人见您独自前往,定会责罚于我,还请大人应允?”柳进元点了点头,便让她退下。

    此刻,县衙门外早已排起长龙,下人们三两成群,抬着一箱箱贺礼相互推搡。乡绅富贾们则在一旁嘘寒问暖,谈笑风生,唯独不见严绵庆和唐龙二人。

    这严绵庆不知打的什么主意,倒是真不见动静。唐龙昨晚颜面尽失,自然是备了厚礼。只是这送礼之人还赖在床上,连唐夫人都出动了才肯起床梳妆打扮。其实这唐语蓉早就睡醒,只是昨晚失了颜面,今早才故作姿态。表面上拖拖拉拉,心里可是算着时间,尚不至于太过失礼。差不多时候,便半推半就地坐着轿子出发。

    唐府离县衙并不远,大约一刻钟轿程。她从轿子里一出来,四周便低声议论起来,指指点点,笑声不断。她当然知道是在议论自己,索性高昂着头,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径直走向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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