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端起酒朝里走去,狱卒们见状纷纷散开。马虎也将注意力转移到周纪身上,冷笑道,“周捕头,怎么,一碗酒就想换他的命?”周纪笑着点点头,说刘三爷用一坛酒都换不了他的命,周某我拿一碗酒来,要是这买卖成了岂不是很有面子,就是不知马爷肯不肯给我这个面子?

    马虎却丝毫没有买账的意思,问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给你这个面子?”

    周纪故弄玄虚道,“马爷若是想知道,不妨放了这位小兄弟,一边喝这碗酒,一边听周某讲讲个中缘由。”

    马虎打量他一番,笑道,“放了他?我若是听你讲完,又后悔做这买卖,还请捕头大人为我明示该如何是好?”

    周纪试探性地将一只手搭在那狱卒肩上,说道,“马爷纵横一生,还怕周某在你面前耍花样?”

    马虎苦笑道,“我如今身陷牢狱,连讨口酒喝都如此艰难,捕头大人何故取笑我呢?”

    周纪语气诚恳,赔礼道,“马爷言重了,底下人不懂事,还请马爷不要跟小辈见怪。马爷如果相信我,现在放了他,喝下这碗酒。若是听我说完后悔这桩买卖,周某自当为马爷和几位弟兄奉上四坛酒,叫兄弟们喝个痛快。”

    马虎松开手,将信将疑道,“一言为定。”

    “多谢捕头,多谢捕头。”那狱卒惊魂未定,拔腿就走。

    周纪神色严肃,吩咐众人回去喝酒,不许再胡闹。慢慢地走到马虎面前,透过牢门,将酒递进去。马虎席地而坐,端起酒猛喝一口,递给其他兄弟,调侃道,“这酒如此香醇,周捕头这笔买卖怕是要折本。”周纪毫不在意,只道是一碗酒能买来马爷的信任,这买卖怎么样也折不了本。马虎抱拳谢道,“那就有劳捕头大人给我这帮兄弟搬来四坛酒,我兄弟几个定当感激不尽。”

    周纪将头凑近他,压低声音说道,“想要喝酒不难,关键是要管好自己的嘴。”马虎觉察到事有蹊跷,说道,“捕头大人此话何意,马虎听不太明白。”周纪从怀中掏出一个金锁样式的吊坠,说道,“马爷若是听不明白,不妨看看这个。”马虎略微一愣,故作镇定道,“这……这是什么东西?”周纪将其收回怀中,摸了摸胸口处,漫不经心地说道,“马爷若是不认识这东西,周某便也不再多费口舌,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等等!”马虎急促地说道。

    “马爷想起来了?”周纪脸上几分得意。

    “你是谁?”马虎警惕地看着他。

    “我当然是衙门捕头周纪,不过年轻时候,曾受过某位贵人的大恩。”周纪压低声音,又摸了摸胸口处的金锁。马虎不再跟他绕弯子,问这物件从何得到?周纪也直来直去,说是从校尉大人那里买来的消息,他们如今在一个隐蔽的去处,还有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银两。马虎方听闻个中缘由,恳求道,“还请捕头大人替我带句话:我马虎就是受五马分尸之刑,也绝不会吐露半句不该说的话。”

    周纪转过身去,提高嗓门喊道,“马爷既然不给面子,我也无话可说。但周某言出必行,这几坛酒就当打发叫花子啦!”马虎一唱一和,大声回应道,“承蒙捕头大人抬举,马虎现在的处境哪儿能比得上叫花子。我代兄弟几个,谢谢捕头!”周纪冷笑一声,“来人,拿酒!”几个机灵的狱卒立马搬来四坛酒,拿来几个大碗。

    七里寨的兄弟们纷纷凑到牢门前,周纪递给他们几个大碗,挨个儿斟满。众兄弟无不欢笑颜开,周纪却一脸严肃,像是强压着怒火。马虎举起碗,笑道,“多谢周捕头。”

    “砰,砰,砰……”马虎几兄弟手中的碗被大刀一一挑落在地,碎成瓷片。

    “你们几个贼人也配喝这衙门的酒!”郭孝似醉非醉,大声呵斥,手中大刀乱舞。

    “大哥,你看!”七里寨一兄弟喊道。只见那酒落在地上,立时腾起一股白烟。大家不约而同高喊,“这酒有毒!”一众人相互瞅着,凝神屏息,眉头紧锁。

    郭孝应声举起刀,直指周纪道,“周捕头,你胆敢私自下毒,是何居心?”马虎也望着他,一脸的不解和愤怒。周纪始料未及,怒骂道,“郭孝,你休要血口喷人。”郭孝指着一群捕快喊道,“把周纪给我抓起来。”

    “放屁,谁敢抓老子!”周纪似乎还未看清楚自身处境。

    “大哥!你若遭人陷害,现在放下兵器去见何大人,郭孝自当为你讨回清白。”郭孝说道。

    “要老子跟你们去见何远那个小人,岂不是有的去没得回,哪儿还有什么清白?”周纪一手握着刀柄,环视四周。

    “大哥若拒不投降,郭孝只好得罪。”郭孝摆开架势,身后的捕快一字排开,一步步逼近周纪。

    周纪先是后退两步,看了看刘三爷,只见他不胜酒力走路摇摇晃晃嘴里胡言乱语。当下清楚已身处绝境,身子朝侧后方再退几步,背对着马虎等人的监牢。郭孝快刀刺来,周纪举刀一挡,又在身前猛挥一刀,划出个扇形。接着乘势转身,一刀刺向牢门边上的马虎,好在一个弟兄眼疾手快推开马虎。

    周纪偷袭未果,正要再刺一刀,忽觉胸口冰凉。郭孝的刀已经穿透他的身体,他努力地想转身,才转到一半便倒在地上。口中鲜血涌出,表情狰狞,眼睛瞪的好似马眼。郭孝俯身下去,为他合起双眼,摇了摇头,吩咐属下收拾牢房,并派人去向何远禀明情形。

    监牢中,再没有把酒言欢,再没有嬉笑打闹。寂静的,冰冷的,沉默的,是情义,更是人心。郭孝和马虎相互直视,带着疑问和猜忌,谁都没有先开口。郭孝走近牢门,马虎靠了过来,两人面对面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郭孝表情冷峻,直截了当道,“周纪为何要杀你?”

    “历来办案都是衙门的事,怎么倒问起我来?”马虎脸上似有笑意,却又笑不出。

    “想要装糊涂?”郭孝冷笑道。

    “装糊涂?我可是真糊涂,才会落得如此下场。”马虎自言自语,不胜感慨。

    “那你不想其他人落得和你一样的下场吧?”这言语之间分明透着股狠劲儿。

    马虎不由得心中一惊,“捕头的话,小人听不懂。”

    郭孝直起身子,背过身去,边走边说道,“听说马爷的七里寨后山有条大鱼,这北边阳平县的浣溪中还有几条小鱼。如今这天气多变,马爷又不在身边照顾,不知道哪条鱼会先死?”

    马虎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才是真正的狠角色,大声喊道,“还请捕头讲话说得明白些。”

    郭孝回过身来,走回牢门前,“话,我已经说得很明白,重要的是马爷心里得想明白。如果这大鱼和小鱼都在一个池子里,周纪犯得着要杀人灭口吗?”

    “这么说,捕头一早就知道周纪要杀我?”马虎一脸狐疑地看着他,脑海中闪过刚才的画面。

    郭孝一声冷笑,一脚踢开地上的碎瓷片,从怀中取出金锁吊坠道,“在护送你家眷去阳平前,柳大人留下这金锁以备不时之需,并交由我保管。刚才喝酒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它不见了,而周纪是最有机会从我身上拿走他的人。要不是我发现的早,赶过来打碎你们的碗,你和你这些兄弟已经见阎王去了。”

    马虎将信将疑,心中焦急万分,妻儿如今身处何方,落在何人之手?他狠狠地握住牢门的柱子,使出全身力气,整个牢门都在不停地抖动。

    郭孝见状,低声劝道,“他已经对你痛下杀手,你又何必再守口如瓶?明日公堂之上你若如实招供,承认一切罪行。到刑场之后,望向西北角,自然能见她们最后一面。我郭孝用人头向你担保,她们下半辈子虽不能大富大贵,却定能衣食无忧、平平安安。”

    马虎只觉四面楚歌,分不清是敌是友,心中思索着,如果明天认罪,刑场又见不到妻儿,又能如何?白纸黑字,签了字,画了押,想反悔都不成。郭孝看破他心思,一旁分析道,此人对你早已是无情无义,你不拖他下水,对你的家人而言只会是多一分危险。

    马虎眉头紧锁,问道,“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身为衙门捕头,找出幕后真凶,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好处。你也知道,我们柳大人刚刚上任,这第一把火自然是有多少柴火加多少柴火。”郭孝说这话时,神情中既有一种得意,又透着一股杀气,分明有种不择手段的意思。

    “这是柳大人的意思?”马虎试探性地问道。

    “你不该问是谁的意思,只须问问你自己是什么意思。”郭孝脸上透着一股神秘,视线从马虎身上扫过,随即转身朝监牢外走去。马虎蹙着眉,一直望着他远去,心中慌乱不已。他躺在角落里,闭上眼睛,试着在脑海中还原方才的场景,哪怕是一个细节都不想错过,却总是无法聚集精神。断断续续的,脑海中闪过一些片段,温馨动人,扰乱心神。

    “砰。”

    只听得一声脆响,何远将茶杯狠狠地摔碎在地,对着前来禀报的捕快一阵痛骂。大意是说,在这关键时刻,衙门竟然出了内鬼,胆敢心怀不轨对犯人下毒。这要是传出去,衙门如何面对新州百姓?即使能掩盖得住,也难以向柳大人交差。

    正于气头上,下人来报,门外有人求见。何远大约猜到是何人,吩咐那捕快回去转告郭孝,所有衙役一律不得休息。务必看好牢房,再出岔子,通通治罪入狱。那捕快表情严肃,如临大敌,领命后速速赶往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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