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的话大有警告南诏的意思,同时也表达了自己对大唐帝国的忠心,并反对任何势力危害大唐帝国的利益,就算南诏是忠于大唐的附属国,也不能吞并大唐的州郡,这是李安的政治底线。

    于诚节个人对爨地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一心想要吞并爨地的是他的父亲皮逻阁,那个具有雄才大略的南诏诏主,所以,当李安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于诚节心里并不排斥,反而觉得自己的父亲太过贪心。

    几年前,于诚节的父亲皮逻阁,借助大唐帝国的支持,以武力统一了六诏,让南诏的实力大大增强,并一举成为大唐南部的强国,可人的贪欲永远都不会有止境,在统一六诏之后,皮逻阁已经不满足洱海周边的狭小之地,进而将眼光转向了爨地,意图吞并爨地,将南诏的领土进一步扩大,以获取更大的利益。

    “呵呵,李校尉多虑了,大唐的州郡,南诏岂敢索取,父亲就是看不惯爨地豪族反叛大唐,想要为大唐皇帝分忧,仅此而已。”

    于诚节自然不会说实话,随口敷衍了一句。

    李安也不指望于诚节会坦然相告,毕竟他们认识还不足一个时辰,嘴角淡淡一笑:“如此就好,二王子,要不,我们接着喝。”

    “喝,接着喝,不醉不归。”

    于诚节难得放松,尽情与李安把酒言欢,一直喝到天色黄昏,才意犹未尽的返回驿馆。

    驿馆有数百唐军将士和百余名南诏勇士,李安并不用担心于诚节的安全问题,在将于诚节送回驿馆后,便带着昆雄、飞羽前去拜访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

    “昆雄、飞羽,于诚节的几名随从,都说了什么?”

    “大兄,这几个人口风很紧,除了客套之外,什么都没说。”

    李安轻轻点头:“这几个随从倒是挺谨慎,不过,于诚节倒是说了不少,你们在这等着,我一个人去拜访章仇节帅。”

    “是,大兄。”

    李安上次经过益州的时候,就曾拜访章仇兼琼的府邸,为此,府邸的下人都认得李安,在看到李安后,立即跑去通知章仇兼琼。

    “李校尉,阿郎有请。”

    李安轻轻点头,迈步走入章仇兼琼的府邸。

    “李校尉,别来无恙。”

    章仇兼琼笑眯眯的迎了过来。

    李安忙抱拳行礼:“李安拜见章仇节帅,来得仓促,未曾准备礼物,还望章仇节帅见谅。”

    “诶,李校尉能来拜见老夫,就是最好的礼物,何必在意这些俗套,来,快里面请。”

    章仇兼琼满面春风,丝毫不介意李安空手前来拜访。

    李安跟着章仇兼琼向正堂走去。

    “这一次东女国之行,李校尉歼灭两万吐蕃边军,亲斩吐蕃王子郎支都,而且,还挖出勾结吐蕃的奸细,为我大唐立下了不朽之功,回到长安城之后,陛下一定会好好赏赐李校尉的,哈哈!”

    “多谢章仇节帅夸赞,李安侥幸而已,不过,章仇节帅送给卑职的地图也发挥了巨大的左右,若非地图在手,卑职也不能这么顺利的摸清东女国周边的局势。”

    章仇兼琼闻言非常高兴,笑得合不拢嘴,他自然明白,这是李安的恭维之词,能取得如此巨大的胜利,主要是李安能力出众,与地图不会有太大的关系,不过,李安能如此照顾他的感受,这也是一件让他高兴的事情。

    “章仇节帅,卑职听说爨地大族全都反叛大唐,还斩杀了大唐筑城使竹灵倩,不知情况究竟怎样?”

    客套一番之后,李安便直入主题,询问爨地的局势。

    章仇兼琼面色凝重,吁了口气:“不瞒李校尉,爨地的局势非常险恶,爨归王、爨崇道等人,全都反叛了,整个东西两爨全都竖起了反帜,对我大唐的南部稳定构成了极大的威胁。”

    “居然有这么严重?”

    虽然李安早就了解了一些情况,可当章仇兼琼亲自说出这番话之后,他还是感到非常震惊,并继续问道:“章仇节帅,传言都说,爨地豪强反叛大唐,是因为大唐在南宁州修筑城池,让这些豪强感到不安?”

    章仇兼琼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表面看来,的确是这么回事,不过,本官总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只怕有人在背后兴风作浪啊!”

    李安眉头一凝:“这么说来,章仇节帅似乎发现了什么?”

    章仇兼琼轻轻摇头,无奈道:“本官并没有发现什么,只是觉得此事太过怪异,有太多不合常理的地方。”

    “不合常理?”

    李安一愣:“章仇节帅指的是哪方面?”

    “第一,南宁州是大唐的羁縻州,大唐在这里修筑城池无可厚非,爨地豪强原本都已经归附大唐,还接受了大唐的册封,就算对大唐修筑城池有所担忧,也不至于立即发动叛乱,这反应未免也太快了一些,也太过激了一些。第二,爨地豪强众多,互相之间都有矛盾,而此次反叛,却异乎寻常的团结,居然能统一行动,这表明有一根线,将这些平时矛盾重重的爨地豪强串了起来,让他们拧成了一股绳,团结起来对抗我大唐朝廷。”

    章仇兼琼认真的说出自己的疑惑,并暗暗预感到了什么。

    李安闻言,觉得章仇兼琼说的非常在理,爨地是大唐的羁縻州,大唐在自己的羁縻州修筑城池,也是为了更好的治理这里,只要爨地豪强没有反叛大唐之心,根本就不用担心大唐在此修筑城池会威胁到他们的安全。

    另外,爨地豪强林立,并非统一的部落,这些豪强能够立即步调一致的反对大唐,必然是有能力出众之人从中斡旋,否则,很难形成众部落步调一致的行动,而这个背后的神秘人到底是谁,这难倒了章仇兼琼,同样也难倒了李安。

    不过,他们二人的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预感,就目前来说,也只能是预感。

    “章仇节帅,应该还有第三点可疑之处,或许……”

    章仇兼琼微微一愣,惊喜的看向李安:“李校尉但说无妨。”

    李安酝酿了片刻,正色道:“爨地发生叛乱,本是大唐朝廷的燃眉之急,可云南王却急着派自己的儿子赶往长安城,提出要率军平定爨地,为大唐皇帝分忧,这似乎有些不合常理,就算云南王效忠大唐,也不用这么积极吧!”

    国家之间的交往只有利益,一切的行为都是利益的驱动,若不能得到巨大的利益回报,皮逻阁怎么可能动用自己麾下的大军来管爨地的闲事,只要是头脑清晰的人,都能看出皮逻阁主动请缨背后的实质。

    章仇兼琼闻言,咧嘴一笑:“李校尉与本官想到一块去了,云南王的积极的确有些反常,不过,眼下我们并无丝毫证据,这件事情仅限你我在此谈论,切不可在外面乱说。”

    “卑职明白。”

    章仇兼琼轻轻点头,沉思片刻,开口道:“爨地的事情,本官会继续派人调查,李校尉要做的,就是确保于诚节安全的抵达长安城,不论爨地的背后阴谋是不是南诏所为,于诚节都不能有事。”

    “节帅放心,卑职知道该怎么做。”

    李安接到李隆基的圣旨,自然会全力护卫于诚节的安全,况且,李安还指望于诚节能继承南诏的王位,又怎会不卖力的保护他。

    当然,李安也从章仇兼琼紧蹙的眉头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而这种忧虑,是对当前时局的担忧,对南诏问题的谨慎。

    “章仇节帅所担忧的,必然是一旦发现爨地反叛与皮逻阁有关,该如何处置的问题。”

    章仇兼琼微微一愣,凝目看向李安:“李校尉接着说。”

    李安嘴角淡淡一笑:“章仇节帅是希望爨地的反叛与南诏无关,因为一旦爨地的反叛是南诏所为,我大唐将变得极为被动。”

    章仇兼琼赞赏的看向李安:“李校尉果然是聪明人,南诏是我大唐南部的重要盟友,我大唐为了应对吐蕃的威胁,非常需要南诏的帮助,一旦失去南诏,剑南道的局势将变得极其险恶,所以,决不能将南诏推向吐蕃,可一旦云南王是爨地反叛的幕后黑手,事情就非常麻烦了,本官若是上报朝廷,就等于宣布南诏的反叛,大唐将不得不失去南诏这个重要的盟友,可若是不闻不问,云南王的野心将会越来越大,如此大唐纵有万里河山,也经不住南诏的步步蚕食,况且,南诏太过强大,对我大唐也是无形的威胁,本官甚为忧虑啊!”

    李安上前一步:“若卑职所料不错,就算章仇节帅查出爨地反叛的幕后黑手是云南王,也决不会向朝廷汇报?”

    章仇兼琼无奈一笑:“本官总不能将南诏拱手推给吐蕃吧!只要云南王不公开反叛大唐,本官就只能暂时容忍他,怎么,李校尉觉得本官这么做不妥?”

    李安明白章仇兼琼正在实行的就是‘绥靖政策’这种方式可以暂时避免巨大的损失,但长期来看,是非常不利的,自古以来,就没有执行绥靖政策而获得最终安稳的,绥靖政策只会刺激对方的野心,让对方变得越来越大胆。

    “章仇节帅一心为国,卑职万分敬佩,不过,章仇节帅似乎只看到大唐离不开南诏的协助,却忽略了南诏更加离不开大唐的支持,云南王统一六诏,不过短短数年,五诏之中,仍有很多勇士意图恢复旧国,若大唐与南诏反目,五诏余党必然投靠大唐,如此,云南王辛苦打下江山,只怕会再次四分五裂。”

    章仇兼琼闻言大惊,这一点他倒是真的有些忽略了,他只考虑到大唐与南诏反目后,南诏会投靠吐蕃,大唐的局势会变得极为不利,却忽略了南诏更加离不开大唐,六诏合一不久,皮逻阁更加离不开大唐帝国的支持。

    也就是说,一旦大唐与南诏反目,双方都会遭到巨大的损失,是一个双输的局面,而不论是李隆基,还是皮逻阁,都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所以,李隆基会适当纵容皮逻阁,以利用皮逻阁牵制吐蕃的兵力,而皮逻阁也不敢公然反叛大唐,只能暗地里做一些小动作,稍微蚕食大唐边境的羁縻州,以扩大自己的势力。

    皮逻阁的每一步动作都是试探,他先是提出六诏合一的要求,以试探大唐帝国对此事的态度,若大唐帝国反对,他也只能作罢,但大唐帝国却考虑到共同对抗吐蕃的战略需求,从而答应了皮逻阁的要求,这让皮逻阁万分欣喜,同时,也摸清了大唐朝廷的战略政策,就是联合南诏共同对抗吐蕃。

    如此,南诏自然就成了大唐帝国重要的战略棋子,皮逻阁以此为底气,判断自己只要在爨地造成占领的既成事实,大唐朝廷为了共同对抗吐蕃的战略需求,只能采取接受的绥靖政策。

    “李校尉的意思是,只要我大唐摆出极力反对南诏占有爨地的姿态,云南王就会服软,从而放弃占有爨地?”

    李安淡淡一笑:“姿态吓不住云南王,唯有采取切实行动,才能从根本上杜绝南诏蚕食爨地的心思。”

    虽然这一切都停留在假设的阶段,但李安和章仇兼琼都知道皮逻阁是个有远大政治理想的雄主,爨地发生的反叛事件,多半与皮逻阁脱不了干系。

    章仇兼琼饶有兴趣的看着李安,他越来越觉得李安是个难得的人才,小小年纪看问题居然如此的透彻,竟然比他这个在宦海沉浮几十年的人还要厉害,他甚至怀疑李安的年龄,这个见识不凡的少年人,真的是只有十几岁,这么年轻的人,怎么会有如此高明的见识。

    当然,章仇兼琼做梦都不会想到,李安是来自后世的人,对历史有一定的了解,看问题自然比这个时代的人要透彻许多。

    “李校尉打算如何采取切实行动,以杜绝南诏侵吞爨地之心?”

    章仇兼琼开口问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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