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多并未就此离开的百姓,以及盐茶司官吏的注视下,孙途让几名伙计按自己的意思做事,取来木桶和热水,然后把一小罐官盐倒了进去,并加以搅拌起来。

    直过了好一阵后,那盐才完全溶进了水里,只是这盐水里却又沉淀出了不少的杂质来,孙途便随口解释道:“官盐所以尝着苦涩,看着粗砺,究其根源就在于这些杂质。若是能将其除去,则盐的味道便能得到不少的提升。”说着,又让人拿来一匹粗布,折叠后放在了另一只木桶之上。

    然后,他便把刚才桶里的盐水缓慢地倒在那布匹上,在其渗入到下方木桶里后,再继续倾倒。虽然这花费了不少工夫,孙途却显得极有耐心,倒是那些官吏和观看的百姓全都有些不耐烦起来:“这却要弄到什么时候?”

    “孙途,本官公务在身可没太多工夫在此陪你胡闹,你若不能在一刻时辰内给本官一个交代,人还是得带走,包括你!”终于,这名官员不想再等,还下了最后通牒。

    孙途这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既如此,那在下这就把精盐制出来给官人看。”说着,把第二个桶的盐水拿起,又倒到了另一只铺有布匹的木桶上,如是者一连倒了三次,最终所得也就一大碗盐水而已。

    最后,他端了这一碗盐水走到依然生了火的灶台前,让厨师把锅洗净,便将这碗水倒入其中,煎煮起来。只片刻后,那水便已沸腾,但孙途没有半点反应,只让其不断在锅内翻滚。

    而随着锅中盐水慢慢减少,靠在前面的一些人已发出了几声惊叹:“是盐,盐又出来了……而且看着这盐比之前确实要白了许多,也细了许多。”

    这一切,那名官员也都看在了眼中,看着附着在锅面上的那层细盐颗粒,他的眉头已迅速皱了起来,怎么事情竟会变成这样?居然真有人能把粗砺的官盐制作成精盐?

    一碗水只得几何,在大火的烘烧下很快就已蒸发殆尽,只留下了一层细盐附在锅底。孙途便用小铲把那些精盐取了一部分出来放到碗中,再呈到官员面前:“官人请看,这盐是不是要比之前精细了许多?其实本来可以再做得精细些的,奈何时间有限。而我流芳居为了让来这里的客人吃上更好的菜肴,便用了这等手段来烹煮官盐,所以才会被人误会用了私盐,还请官人明察,还我们一个公道!”

    这一刻,这名盐茶司的官员心里着实后悔不已,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他刚才就不该给孙途这么个机会!现在好了,人家确实拿出了实证,使用私盐的罪名可就栽不到他们头上去了。

    要是换了个没有背景的酒店,即便对方确有证据,他盐茶司也能强行定罪。但流芳居背后可是童家,是童贯,这可不是他们能冤枉的。所以在神色一阵变幻后,他终于一抖袍袖:“原来如此,看来确实是有人误会了你等。既如此,本官就不再追究。”说完,便灰溜溜地带人离去。

    看到官员吃瘪离开,那些酒客纷纷喝起彩,这等事情可是以往所遇不到的,比在此吃上顿好的都更叫他们感到兴奋。

    而一直在旁看着这一切发展的张检则面色发灰,心情低落到了极点。他是真没想到自己设下的两道计策居然全被流芳居给轻易破了去,这下可不好向自家公子交代了呀。

    尤其是后一招,明显事情另有玄机,那孙途煮出来的盐和之前搜出来的盐依然有着不小差别,可在童家身份的加持下,显然已足够应付盐茶司。这就更叫张检感到不忿与心惊了,可他又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他猛地察觉有一道目光已落在了自己身上,抬眼看时,发现是孙途正看向自己,这惊得他身子又是一颤,赶紧往后一缩,借着周围人的掩护就往外走,不敢再做逗留。

    吴立此时才定下神来,赶紧上前激动地拉住了孙途的手:“孙公子,今日真亏了有你,不然……”

    “吴掌柜,现在要紧的是安抚这些酒客,别让他们对我流芳居生出不满来,这却要交给你了。”孙途笑了下道:“你先去忙吧。”

    “对对对,小老儿这就去做事。”吴立忙点头称是,然后带了酒店里惊魂甫定的伙计一起重新把客人请进店里,好生招待,诚恳道歉。这些对他一个做了二十年掌柜的人来说自然不难,只花了一些口舌,又给了些好处后,这些酒客就不再纠结于刚才的变故,反倒直言流芳居果然厚道,居然不惜多费手脚,也要制出精盐来款待客人了。

    还别说,这回流芳居真称得上是因祸得福,此一事很快就传得满城皆知,在知道流芳居如此做法后,更多的客人上门光顾,让他们的生意又凭空好了两成。

    事情都解决后,孙途却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留在了店中休息。直到吴立他们稍微空了些后,他才把对方叫到跟前,神色肃然地问道:“吴掌柜,你在这一行多年,一定也认识一些汴京城里的同行吧。不知你可有听过张检这个名字?”

    “张检,那是牛楼酒店的掌柜,是户部右曹张郎中家的人,你这么问起他来了?”吴立有些奇怪地问道。

    “户部右曹郎中家的人吗?这就怪不得了。”孙途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前两日,那张检曾向我求买炸鸡配方,被我严词拒绝了。”

    “难道孙公子你怀疑这次的事情是他牛楼酒店在背后所为?”吴立有些回过味来,但语气里依然带了些不确信。

    “就在刚才,我看到那张检乔装混在了那些客人当中,你说这天下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孙途冷笑着问道。

    “他为何要这么做?就因为我流芳居抢了牛楼酒店的生意?”

    “应该就是了。我说盐茶司为何会来这一出呢,显然是受人指使了。而且他们还有意把此事往童帅身上牵扯,看来所谋更大了。”孙途说着,轻轻一拍其肩膀:“此事你不用理会,到时只要实话实说便好。”他知道,自己博取童贯更进一步信任的机会已经到了。

    自从给了自己一个能够入官的机会后,童贯就没再怎么见自己。对此,孙途也能够理解,毕竟对方地位那么高,有的是要紧的事情需要处理,要紧的人需要接见,像自己这样的小人物至少现在是可有可无的。

    但这不是他孙途希望看到的结果,他要有进一步的表现,让童贯知道自己是有真本事帮他对付那些敌人的。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在入官后得其重视,获取更多的好处。

    本来,他还苦于没有机会呢,尤其是当他搬出童府,而童沐又因学业一直留在国子监的情况下。可现在,机会已经来了!

    今日发生在流芳居的事情很快就会传得满城皆知,童贯自然也会在第一时间得知一切。而以他的头脑,一定能看出这背后存在着朝中政敌要对自己下手。到时,只要自己能帮他解决了这一麻烦,童贯自然就会对自己另眼相看了。

    当然,孙途也知道童贯算不得好人,这么做有为虎作伥的感觉。但既然已经选择了靠其进身,那有些想法就只能先放一旁了。何况说到底,这次先动手的还是他牛楼酒店,自己给予还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想到这儿,孙途便站起身来,离开了流芳居,往大相国寺那边而去。不过他这次要找的却不是鲁智深,而是他其中两个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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