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谓我言之不预也!”这句话一直在慕容彦超的脑海中盘旋着,让他真正领略到了彻骨的寒意与恐惧。

    虽然这次孙途并没有如之前两次般恶行恶象或是亮出兵器来,但那份被截下的奏表带给慕容彦超的威胁却更大,让他毫不怀疑对方真会在一怒之下出手就杀掉了自己——一个连官府奏表都敢拦截的人,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做的?

    所以直到有人轻声唤着他,让慕容彦超从惊恐中回过神来时,他的眼底依旧有着难以掩饰的惧意,直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也才看清楚此时站于跟前的那几人,正是心腹师爷荆一鸣,以及两个府衙佐贰官,同知方平、推官申卞,三人这时正用关切地眼神看着他呢:“府台,那孙途又来做什么?”语气里也带着一些不安。

    还没等慕容彦超作答呢,一个差役便已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站在门前就急声禀报了起来:“府台出事了,有数十个厢军士兵突然就围住了府衙库房,说是要那里把属于他们的粮食交出来……”

    这话立刻就让房中三个手下的脸色一变,倒是慕容彦超此时反倒坦然了,把手一挥道:“本官知道了,你且退下吧。”而后才看向了那三人:“孙途来见本官也是为了此事,他想让府衙将之前两年积欠下来的钱粮全都足额发放给手下的厢军士兵。”

    “啊?这……他们这是真要反了吗?居然就敢打起府衙粮仓的主意来了……”申卞忍不住失声叫道,眼中的惧色是怎么都藏不住了,其他两人也比他好不了多少,同样是一脸的不安,都把目光转向了慕容知府,看他到底是个什么决定。

    “事到如今只有再退一步了。”说出这话时,慕容彦超的心里一阵抽痛,自己多年才在青州创下的根基居然被个孙途在短短不到半月的时间里就给破坏殆尽了。他很清楚这一退让意味着什么,拿出去的不光是钱粮,更要命的是他在州中的名声威信都将随之一落千丈啊。

    可是,面对眼下的局势,他还有的选吗?以孙途之胆大妄为,只要自己继续强撑着,恐怕他真就敢叫人动手抢夺粮食,甚至对自己来狠的。事关自己性命安危,纵然再不情愿也只能忍了。

    其实他并没有发现,在接连吃亏后,自己已经对孙途生出了畏惧之心来,甚至连与之一斗的底气都快要没有了。这就正如当初他在青州凌压所有人时一样,那些人根本连与他一争的勇气都没有。

    “可是……府台,要是真足额发放钱粮的话,这笔数目可是不小,恐怕粮仓库房里的藏粮根本就不够数啊。”方平立刻就提出了自己的顾虑。

    “这点本官自然明白,所以除了粮仓里的那些东西外,本官还决定由我等官员,以及城中一些商行凑出些钱粮来补上。草草算来的话,你们每人只要拿出五千贯来就差不多了。”慕容彦超却已经有了定策,当即回答道。

    “啊……”两名下属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下官……下官怎么可能拿得出这许多钱来……”

    “哼,当着明人就别说假话了,你们平日里所得会只有这点?两年里你们少说也能得到不下五万贯钱财,现在不过是叫你们拿出区区五千来,又算得了什么?而且不光是你们,城里那些富商也要拿出钱粮来抵数,本官都决定自己拿出两万贯的钱粮了,不比你等要多吗?”慕容彦超却把面色一沉,斥责似地说道。下面这些人背着他做下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一见他把话都说得这么透了,两个下属登时无言,不敢再作分辩了。但是,他们心里却依旧是一阵肉痛,那可是五千贯钱啊,即便是对他们这些官员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别看他们确实在两年里接着各种机会没少往自己腰包里搂钱,但这数字其实并不太多,毕竟底下有太多人需要打点,再加上青州当地本就不甚富裕,所得就更少了,而且这些也不全来自厢军啊。现在却一下就要拿出三成所得还给厢军,这无异于是在割他们的肉了。

    但他们也知道眼下局势有多么危险,孙途也好,那些重新聚集起来的厢军士兵也罢,那都不是他们能随便得罪的。没看到连一向强硬的知府都已经退让了吗,那他们就更不敢与之为敌了,所以只能认栽。

    看他们终于认命,慕容彦超总算是有了些笑意,可还没等他发话呢,申卞又开了口:“府台,你想让下官等人拿出些钱来倒也不是太难,可是现在还想让城中那几个大富商也出钱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嗯?他们还敢违背官府的意思不成?”慕容彦超顿时把脸一沉。如今他正在气头上,要是真有那不开眼的家伙敢跟自己作对,那就正好拿人出气了。

    “不,府台难道忘了,最近这段日子里那几家大户家里已经出现了多起窃案,不少人家中珍宝和大量钱财被盗。如今他们的损失已经很大,要是再逼着他们拿出钱来,只怕……”申卞有些担心地说道。

    孙途固然可怕,但这些本地大户势力也自不小,要是真与这些人都翻了脸,接下来官府要收粮收税怕也困难啊。别看慕容彦超在青州能一手遮天,可其实还是因为与这些大户同坐一条船,利益相通而已,真惹恼了这些人,情况只会更糟。

    慕容彦超这才明白过来,因为孙途的出现,他还真把这一事给放到一旁了。自从上个月以来,青州城里就接连发生失窃大案,而且被盗的还多是那些家财万贯的富户,为此不少大户还跑到衙门告状,当时也是闹得满城风雨呢。

    沉吟了片刻后,他终于开口道:“申推官,这都过去一个月了,你还没能找到线索,拿下那大盗吗?”此等手笔已不能称之为蟊贼,而叫上大盗了。

    申卞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去:“那大盗来去无踪,至今未曾被人看到过,所以……”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荆一鸣开了口:“府台,在下倒有一个办法能解眼下难题。何不如就把这事交给孙途和他手底下的那些厢军去办呢?”

    “嗯?”在场几人都是一愣,随后便又露出了欣然的笑容来,尤其是慕容彦超,更是一拍桌案道:“不错,他孙途一直都口口声声称自己有保境安民的职责,现在我青州城里出此大盗,正是他们厢军出力的时候。要是他们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有脸向我们要什么钱粮吗?”

    越想越是在理的他,随后又看向了申卞:“既然如此,申推官,此事就交给你来处置,这就去见孙途,把我们的要求说出来。只要他能帮着拿住大盗,两年积欠下来的钱粮我们自然不会少了他们的。”

    “啊?下官……”申卞一听就有些慌了,那孙途可是连慕容知府都要惧之三分的凶人啊,自己又怎么敢去与之交涉谈条件呢?

    可不等他出言推脱,慕容知府已经把眼一瞪说道:“这本就是你推官职责所在,若是你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了,那就由你带人去把大盗找出来。找不到就唯你是问!”

    别看最近慕容彦超在孙途面前连连吃瘪,可他多年在青州创下的威风还在,压住这些下属是绰绰有余了,所以只一个眼神,就已吓得申卞不敢再说什么,忙不迭就应了下来:“是,下官这就去见孙途,让他接下此事。”说这话时,他都有些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提这一茬了,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现在只能壮着胆去见孙途了。

    直到两个下属满怀心思的退下,荆一鸣才有些担忧和不解地看向自己东家:“府台,你真打算就这么服软?这只会助长了孙途他们的气焰啊,将来……”

    “本官当然知道这么做无异于饮鸩止渴,一旦让他得势,我在此的多年心血就将毁于一旦。可形势如此,现在也只能忍了。而且,这青州境内的情况也远比他所想的要复杂得多,本官相信还有办法扭转这局面。只要他是武将,就必然逃不了接下来的命运,那才是我翻身的机会所在。”慕容彦超说着,不禁轻轻一叹。

    荆一鸣也随之明白了他话中之意,心里除了多了些底气外,也有些无奈。话说六七年前慕容知府所以能把州中大权彻底揽于一身可不光只是一个知府文官的身份和朝中的梁师成作为靠山,还是借了这青州境内错综复杂的关系。只是让他们想不到的,多年后,一个刚到青州的武官居然就再次把他们逼入到了危险境地,必须再次用上之前的招数来扭转局势了。

    这说到底还是让他们觉着有些耻辱,可现实面前却也只能把那些没用的尊严抛到一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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