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子从宫里回到自己府上时天已蒙蒙发亮。不过他府上如今看着却比平时要冷清许多,不但前院的守卫因救火拿贼尚未回归,就连一些奴仆也被支派出去四处帮忙,使得大门前悬挂的灯笼灭了一盏都未有人及时重新点燃。

    若是摆在平时,太子见此是自然要动怒而发落一些人的,但今日已困顿疲惫不已的他却没这心思了,只把手一摆,就让扈从各自散去,然后在两名贴身奴婢的陪同下直入内堂卧室,打算就此安寝。

    当两名奴婢为他点上安神的熏香,宽去外头的裘袍,行了礼无声告退下去后,太子才大大地打了个哈欠,迈着有些沉重的步伐走到了铺着锦绣厚被的床榻前便欲睡下。

    虽然此时他已极其困乏,但脑子里却还在转着接下来的对策。从今日的情况来看,李阚是彻底完了,而他要做的就是尽量与之拉开距离不受其牵连,只是如何做到这一点却还得琢磨思忖才行。

    而就在他心思转动地掀开床前的帐幔的瞬间,本来昏沉沉的头脑突然就是一个激灵,一股寒气陡然就从他脑门直落而下,瞬间就通到了脚底板处,让他整个人都呆立在了那儿,目光则直勾勾地盯着床上正正摆着那只带锁的锦盒之上。

    太子的床上自然不可能随意摆着这等东西,这么个盒子出现在此已足够令人震惊了。而更让他感到心慌的是,那盒子他还极其熟悉,正是他用来收藏一些机密物件,并密藏在书房暗格里的东西,怎么就突然出现在此了!

    片刻后,太子才霍然惊醒,转身便欲高喊来人。可就在这时,一只手却已先他一步捂在了他刚张开的大嘴之上——他的身后不知何时竟多出一人来,其手中还握了一口雪亮的钢刀,此时这位正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他:“太子,想不到你我竟这么快就见面了吧?”

    虽然来人拿黑布蒙面,只有一双明亮的眼睛露在外边,但他这一开口,却还是让太子立马就听出了他的身份,当即就是脸色剧变,嘴中呜呜作响,却因为嘴被死死捂着,竟无法清晰道出那三个字来——孙千里!

    太子是真没想到这家伙竟会大胆到深夜潜入自己府中,还出现在了自己的卧室里……他要做什么?又是什么人让他做的这一切?

    他自信孙千里胆子再大也是不敢自作主张地干出这等必死之事来的,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让他这么做!却是什么人,竟还知道自己书房暗格里所藏之物!还有,他会对自己怎么样?是杀了自己,还是只吓唬两句了事?

    孙途看着太子那惊恐而迷茫的眼神后,便笑了起来。他也没想到今日的一切竟会如此顺利,当皇宫外骤起变故后,他便没有多作耽搁,靠着之前就已后退到人群边缘的便利悄然离开了那混乱之所在,然后径直来到了太子府邸附近。

    然后就发生了附近几处街坊的大火,吸引出了太子府上的诸多护卫。在看到这一幕后,孙途便再不迟疑,用早已准备好的钩索迅速翻过了将近四丈许高的围墙,轻松进入到了这处对别人来说是禁地的府邸之中。

    因为有越王之前暗中交给他的太子府格局图,孙途很轻易地就摸到了后宅,顺利地从别人看着没有任何破绽,在他看来却一目了然的暗格里找到了越王一心想拿到手的锦盒。但在拿到这件东西后,他却并没有如越王布置的那般趁着眼下太子府守卫空虚的机会离开此地,而是继续往前,潜伏进了太子的卧室之中。

    虽然夏国太子的卧室还算不上寝宫这样的规模,但也是颇为宽敞,尤其是上方的房梁更是粗大得很,这让孙途能轻易躲藏在上而不用担心被人发现自己的行踪。果然,哪怕之后太子回来,房中都点了不少的烛火,那些奴婢也未曾察觉里头多了一人。

    直到房中只剩下了太子一人,孙途方才轻巧落地,悄然掩到其身后,在对方惊觉有变,想要大声叫喊之前将之控制在了自己手上!

    看出对方眼中的恐惧与疑惑后,孙途便笑了起来,很是体贴地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道:“越王让我问候太子,你之前做下的一切事情他都已知晓,今日就是你偿还一切的时候了!”在说完这话后,他毫不犹豫地就把手中刀噗哧一声刺进了太子的胸口,而后将他往床上一推,探手拿过那只盒子,便已转身来到门前,没有任何停留,在将门打开一道缝隙后,闪身而出。

    此时外头已有些见亮,但孙途的动作也不见缓的,双足发力,已腾身朝着之前就已看准的一棵大树扑去,落到上头后,只一借力,便再度往前,几个起落后,他已来到了一道高高的围墙前。

    直到这时,他的身影才被一名正欲来此洒扫的奴仆看到,随即一声惊呼就响了起来,彻底打破了这太子府的清静:“快来人呐,有刺客!”

    孙途却根本没有受此影响,身形一展间,人已高高跃起,双手极力往上一攀,便已按在了一处突起的墙壁之上,再一借力后,他便又往上升起了一大截,然后干脆利落地就翻过了这道院墙,再发力朝着前方狂奔。事实上,这道高墙之后并非外边的街道,依旧还在太子府中,但这并不影响他撤走的计划,因为这里的一切道路地理已全在其脑海中,他知道只要再往前走上一段,往右一拐,便有一道可以轻松离开这里的小门。

    而此时,整座太子府已经因为那一声惊叫而彻底乱了起来。无数人衣衫不整地跑出门来,还有好些人更是惊慌失措地直往后宅太子的卧室奔去。片刻后,惊叫更是此起彼伏:“不好啦,太子……太子被刺客刺杀了!”

    倘若此时府上还有赫连金世坐镇,那即便开始时乱上一乱,可很快就会重新变得秩序井然防御森严,他也会想到如何布防来捉拿这个大胆的刺客。奈何赫连金世因为前两日与孙途一战而重伤断臂,此时还在家中养伤呢,此时自然是不可能出面主持大局的。再加上今日府上可用之人实在太少,捉襟见肘之下,他们只能是徒劳地四处跑动,却根本无法找到留住孙途,从而让他极为轻松地在翻过又一道高墙后迅速逃离。

    “快找御医……”有那关心太子情况的人疯狂大叫。

    “快入宫禀奏皇帝太子遇刺!”也有那头脑清醒者第一时间想到了此事的严重性,然后急忙就往外走,差人即刻入宫去向李乾顺禀报这一噩耗。

    刚刚才平静下来的兴州城在这一刻重新乱了起来,数匹快马急冲上了街道,直往附近的太医院和皇宫奔去,把这一可怕的消息散播而出,也让城中百姓越发的人心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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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皇宫里的李乾顺却并未就寝,而是面色阴沉得可怕地坐在自己的寝宫之中,面前服侍的太监已跪了一地,全都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心中皆已恐慌到了极点。

    这当然不是因为之前的变故所致了,一切的根源只在已被他狠狠掼于地上的那份奏表上——事实上,皇帝在回来后并没有想过看什么奏表,只是打算看几份庆贺自己生辰的贺表以调节一下情绪的,可结果却有一份贺表变成了奏表,而且正一击就打在了他最大的忌讳处——关于对宋辽之战的看法上,这份奏表竟直言他该选中立而非联合某一方。

    倘若在其他时候看到这么份奏表李乾顺还不会如此愤怒,可偏偏今日出了这等变故,他是打算看些贺表高兴一下的,结果却冒出来这么份东西,而且还是被混在贺表中的,这就让他再难忍受了。

    “细封氏,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还勾结了越王与乌古鲁牙,真以为朕就不敢发落了你们吗?”森冷的言辞从他的口中吐出,直听得在场那些内侍更是惊惶到了极点,一个个紧紧贴着地面,恨不能地上长出条缝隙来让自己钻进去。

    不错,这道让皇帝大怒的奏表正是来自细封氏。本来他是因为细封氏所送寿礼最合心意才挑的他的贺表来看,结果一看之下,却如兜头被人浇了一盆凉水,外加打了一巴掌,这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盛怒之下的李乾顺当然不会去细想为何细封氏会大胆到如此地步,会不会是有人暗中偷梁换柱。此时的他只想立马就把细封氏那几个在京的子嗣全给捉拿问罪。

    而就在他刚欲下令拿人的当口,一名内侍又屁滚尿流地跑到了寝宫门前,用哭丧的声音大声奏道:“皇帝,大事不好了……太子……太子他被人行刺,生死不知……”

    “你说什么?”在听到这一噩耗后,李乾顺只觉着脑袋嗡地一下就炸裂开来,耳边似乎有隆隆的雷声不断响起,整个人霍地起身,在问出这句话的同时,身子一个趔趄便往后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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